雖然宋睿兩眼放光,十分的堅持,但是因為這次案子算是松江城這麽多年以來少有的大案,吸引了不少好事的百姓。
憲兵隊的人手本來就不多,想要維持住現場的秩序已經很難了。
孫令樹猶豫了一下,還是勸了一句道。
“不行,這附近的百姓太多了,這東西不能擺在這裡。”
“百姓太多?那就把他們趕走啊!”
宋睿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了一句,陳旭看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的勢頭,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提醒他注意影響。
宋睿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藥瓶,自己乾嚼了兩枚藥片之後,額頭上的青筋總算是少了一些,只不過他也不能在這附近待下去了。
陳旭在這個時候算是難得的發揮了一些憲兵隊隊長的作用,隨口命令孫令樹先將宋睿送出去,轉頭又招手叫來了一個小憲兵,皺眉問道。
“就只有這一部分嗎?”
“河灘下遊還有半截,也是腿。”
“帶我去看看。”
聽著憲兵的描述,陳旭下意識皺了皺眉頭,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東五省的民風悍勇,四處山頭都有綠林劫道的土匪,以前也沒少出現過馬匪作亂殘害鄉裡的說法,但是土匪做事也沒這麽絕過。
從先前的腿部切口斷面來看,切口相當的齊切,已經不是單純的暴怒傷人所能解釋的了。很顯然這個凶手是有目的的想要將被害者肢解,並且手法相當的老練。
“是外地流竄過來的慣犯嗎?”
心念之間,陳旭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暗覺有些頭疼。
過幾天就是對阪田玉川動手的日子,他最希望這幾天平靜度過,沒想到現在會突然冒出一個流竄的殺手。
想著自己現在都自身難保,哪來的心思顧及這些瑣碎的事情,陳旭想了想,沒打算仔細追查,只是打算去走個過場。
憲兵帶著他走到了河灘邊上,那裡還有一處用白布遮起來的斷腿。
陳旭走過去,本想簡單的看一眼,沒想到一掀開那白布,頓時就是心裡一震!
那斷腿的切口如何暫且不說,腳踝上卻分明紋著一朵櫻花圖案!
“楊婉君?!”
雖然先前早就估計過這遇害人不會是她,但現在看著這古怪的櫻花圖案還是讓陳旭有些傻眼。
猶豫間,他皺著眉頭仔細的打量了一眼這條斷腿的長短,大概可以確定這和先前那一部分同屬於一人。
身高也明顯是對應不上的。
只是這人腳踝上的櫻花紋身又是怎麽回事?
心念之間,陳旭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那櫻花紋身,並沒有掉顏色的跡象,看起來也相當的老舊,應該不是臨時紋上去的。
紋身這種東西,在國內也不算稀奇,古代就有專門刺青師傅,只不過那時候是作為一種刑罰存在,就現在而言也沒有幾個人會主動的紋身。
更不用說特意紋一朵日本才有的櫻花。
陳旭又看了一眼斷腿的切面,放下白布,轉過頭問了身後的憲兵一句。
“還有嗎?”
“沒了,這江灘上就發現這兩截,其他的可能都衝河裡了。”
“行,接下來的事,你讓孫令樹安排。”
簡單地說這一句,陳旭直接起身就走,留下那小憲兵一時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走出人群之後,陳旭正好見著宋睿站在人群外散心。
作為奉天三處的老牌特務,也許是經常見到那些殘酷的場面,宋睿整個人都有些神經衰弱,對於這種凶案現場有很強的應激反應。 陳旭雖然知道他的情況,但是走過去的時候還是被嚇了一跳。
金絲邊眼鏡之下,宋睿的兩眼血絲微顯,猶如一隻紅了眼睛的野獸。
陳旭看他這副樣子,生怕他在這些平頭老百姓面前丟了身份,索性直接勸了一句道。
“具體的情況等到下午再說吧,現在江灘上也沒什麽東西了。你現在的情況不太好,還是別在這些百姓面前丟人現眼了。”
宋睿聞言咧嘴一笑,剛想反駁一句,陳旭又幽幽的說了一句道。
“你現在可是奉天三處的乾員,黨國的體面都在你身上掛著,你可別弄丟了。”
宋睿雖然秉性狡猾殘暴卻也畢竟是黃埔出來的,心裡還帶著那麽點榮譽感,還算是聽了他一句勸,轉頭就命人開了車。
陳旭正好要回松江城,正好算是搭了個便車。
宋睿在車上坐了一會兒,精神狀態稍微好了一些,隨手打開車窗,玩笑一句道。
“陳旭,你剛才為什麽要叫我走?”
“正好要去找楊婉君,這不是搭個順風車嗎?”
陳旭隨口一句,話語之間並沒有解釋為什麽,只不過宋睿知道剛才要是陳旭勸他一句,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在江灘上發瘋了。
兩人平日裡沒多少交集,彼此又站在對立面,陳旭還能在這些小細節上如此的關心他。宋睿雖然不想承認,不過陳旭的確是給他留下了不錯的觀感。
或許是有感於過不了幾天陳旭就沒命活了,宋睿靠在座椅上,不忘了提醒一句道。
“你說你要去找楊婉君?你知不知道楊婉君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再壞能壞到那兒去?比你還惡心?”
聽著陳旭這話,宋睿咧嘴一笑,本來還想說兩句,這下看來也不需要多嘴了。
陳旭說到底還是帶著幾分熱血青年的率性,說話做事都有點太過於想當然,宋睿想要提點他一句,一時都夠嗆。
車一路開到了城區,陳旭直接下了車,轉頭就走到了楊家宅子前。
人還沒走進院子,遠遠的便看到楊婉君正插著腰,站在屋門口指揮著兩個丫鬟換燈籠。
楊家門前的燈籠是紙糊的的大紅燈籠,裡面編著竹條,中間放著一個油碟,即便是沒有刮風下雨也堅持不了幾天,所以自然是需要時常更換的。
陳旭站在巷子口還沒走過去,正在指揮著小丫鬟的楊婉君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心有靈犀似的回頭看了一眼,正好見到陳旭。
要是以前她估計早就嬉嬉笑笑的走過來了,偏偏這次她站在那宅子門前並沒有走過來。
陳旭遠遠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站在木梯上的小丫鬟剛掛著燈籠,回頭問了一句道。
“小姐,您瞧著這燈籠擺得周正嗎?”
“挺好的。你下來吧。”
楊婉君隨口說了一句,轉頭看著陳旭道。
“你怎麽回來了?事情談好了嗎?”
“我和宋睿能談得出個什麽結果?”
“那倒也是。”
楊婉君幽幽的說了一句,這話語之間全然沒有半分自覺。今天這事要不是她催著陳旭去找宋睿,現在陳旭說不定就不用白跑這麽一趟了。
說是沒什麽情緒,陳旭隨著楊婉君走進院子裡還是免不了搶先開口問了一句。
“江灘上發生了人命案子,有一個姑娘被人給殺了。”
“聽起來還挺嚴重的。”
“那姑娘被大卸八塊,現在找到的雙腳被齊根斷了,她的腳踝上還有一朵和你腳上一樣的櫻花紋身。”
“陳先生是在懷疑我?”
陳旭話語之間簡單直接,楊婉君自然是聽出了他話語之間的質問之意,只不過她倒是比想象中的嘴硬。
“證據拿出來吧。我殺了誰,怎麽殺的,誰又見著了。人證物證擺出來,我就認罪。”
她要是不這麽強硬,陳旭或許還會多看她兩眼,但是她現在的言語之間極是硬氣,以至於陳旭一時之間竟然平添了幾分不好的念頭。
宋睿的旁敲側擊還在耳邊回響,現在陳旭真的有些懷疑楊婉君在松江這撲朔迷離的局勢之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就在陳旭心思深沉之際,楊婉君自顧自的走到了客廳裡面,順手從供桌上取下一個小木盒。
那木盒看起來是檀香木做的,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陣檀香,顏色也紅褐紅褐的十分漂亮。
“給你製備了一個小東西,你看合不合適。”
“什麽東西?”
陳旭下意識的接過那木盒,順手就撥開了小鎖扣,木盒裡面放著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張黑色的面具。
陳旭看到這面具時,下意識的愣了一下。
反倒是楊婉君還對他頗有些思量,簡單的說了一句。
“你現在一天到晚到處跑,臉上的疤又沒掉,走出去怕是嚇著個誰,這面具送給你,戴上了至少算是遮個醜。”
“……”
陳旭聞言一時有些無言以對,畢竟真要是說起來,他到底是有些羞.恥心,其實對臉上的傷疤也有些介意。
只不過相較於臉上的傷疤,現在他心裡的傷疤更是難以愈合。
他隨手拿起那面具看了兩眼便丟回了木盒裡,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必了,見不得人就見不得人,我不怕惡心別人。”
“你不怕,別人可未必喜歡。你還是戴上吧。”
他說是不樂意,沒想到楊婉君竟然還頗為積極,親自過來將這面具又拿了出來,遞給了他。
這年頭製作面具的手藝還算不錯,只不過一般製面具都是用紙糊的紙模,一層一層的打濕了定個型,最後再塗上一些油彩。
楊婉君送給他的這面具就顯得高級了不少,通體漆黑之外,面具的質感明顯是木雕的,比那種紙糊的要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