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爺?”
“秦隊長?”
陳旭一行站在遠處沒看多久,就聽見一個人招呼了一句。
陳旭聞聲看去,竟然穿著法蘭絨睡袍的秦守邦也在遠處的人群中觀望。
這裡的爆炸點是在租界區旁邊,算是松江的富人區,一般百姓要不是在早就荒廢的城南,要不就是住在楊家老宅附近的老城。
所以現在雖然發生了這麽大的爆炸,周圍也就七八個好事者過來而已。
秦守邦徑直走了過來,這才發現陳旭旁邊還站著楊婉君,他拍了拍衣服,故作微笑道。
“楊小姐,沒想到你也來了。”
“這裡的動靜太大,我們正好在附近,所以就過來看看。”
“你的臉怎麽了?”
那爆炸的火光照得四周都亮堂堂的,秦守邦一直盯著楊婉君的臉,正好看到一個還有點泛紅的巴掌印。
楊婉君一聽這話,怒意再次湧上心頭,恨恨的看了一眼在一旁裝作若無其事的陳旭。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反倒是讓秦守邦有些錯愕。
陳旭知道這位大小姐要是撂在這兒不管不顧,自己過一會兒都能炸開鍋,便隨口轉過話題道。
“秦隊長,這裡的是什麽情況?怎麽炸得這麽響?”
“依我看,應該是什麽武器彈藥炸了。我離這裡比較近,斷斷續續的聽到了好多響,說不定是什麽人在這裡存放的彈藥走了火。”
秦守邦煞有其事的分析了一番,看起來對於楊家在這裡存放武器彈藥的事情並不知情。
“這兒也沒什麽看的了,讓它自己燒一晚上就沒事了。各位要是有空,要不去我家坐會兒?
楊婉君還沒吭聲,陳旭便自作主張的婉拒道。
“現在都這麽晚了,我們就不打擾秦隊長休息了。”
秦守邦見他推辭也沒有繼續邀請,隨便再聊了兩句就轉身走遠。
他離開之後,陳旭看了一眼四周三三兩兩的百姓,自顧自的招呼著老管家道。
“王伯,我們回去。”
“這……”
老管家稍微猶豫了一下。這地方別的人可能不清楚底細,但他作為楊家的管家怎麽可能不知道這是楊家代日本人保管的武器彈藥?
現在這批武器彈藥出了問題,他楊家可是要擔責的!
老管家猶豫著看向楊婉君,希望她能給個主意。
楊婉君不聲不響的看著那燒得已經連框架都沒剩下的舊洋樓,過了一會兒,直接轉身走向了汽車。
看她的動作,老管家也不敢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跟著上了車,仍舊是照著原路回去。
到了楊家老宅之後,楊婉君難得的和陳旭客氣一句道。
“陳先生,今晚還是去廂房吧。王伯,你安排兩個人給陳少爺使喚。”
“是。”
一路上楊婉君都沒怎麽說話,如今臉上雖然還帶著一個淺淺的巴掌印,話語之間卻平白的多了幾分主事人的威嚴和鎮定。
陳旭知道楊家這次怕是遭了殃,自然很知趣的去了後院廂房。
老管家派人置備了一套黑色的長衫,還附贈了一頂如今很流行的紳士禮帽。
這山雨欲來風滿樓,陳旭自然也算是隱隱有所預料,久違的洗漱一番之後便歇了下來,明天應該還有一場好戲等著他。
……
隔天,舊洋樓的武器彈藥爆炸的事情就傳到了日本人耳朵裡。
田中信三出乎意料的平靜,反倒是阪田玉川一大早就去了憲兵隊大樓,
叫來了秦守邦。 憲兵隊的辦公室裡,肥碩的阪田坐在隊長辦公室裡,囂張的數落著秦守邦,陳旭的出現,稍微讓他有些意外。
“陳旭君,你來這裡幹什麽?”
“楊家大小姐有事情要處理,所以我代替她過來旁聽。”
陳旭漠然一句,表情不卑不亢。
阪田聽他這麽一說,揮手讓秦守邦出去。
秦守邦一大早就被這麽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自己心裡也苦悶,這會兒如蒙大赦一般悄悄給了陳旭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自己走了出去。
他轉身剛一帶上房門,隱約聽見一聲玻璃碎響,讓他不由得挑了挑眉頭,急忙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房間裡阪田直接拿起桌上的裝飾花瓶,照著陳旭的身上砸了過來。這還不算,還高聲呵斥道。
“我讓你監視楊家的人!你到底在幹什麽?!”
“……”
花瓶沒有砸在陳旭的腦袋上,僅僅是砸在了他的身上,卻也猶如一記重拳,砸得陳旭的臉色發青。
面對著暴怒的阪田,陳旭臉色漠然如舊,面無表情的說道。
“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楊婉君和我在一起,應該不是她做的。”
“你說不是就不是?!”
阪田氣急之下,順手又拿起桌上的筆筒照著他身上砸了過去。
筆筒裡的筆在地上跳動著,漸漸歸於平靜,房間裡陳旭默然無聲。
看著陳旭面無表情的樣子,阪田氣急反笑,直接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照著陳旭的臉上拍了幾下,假笑道。
“陳旭君啊,你為什麽總是這樣讓人失望呢?明明應該是那種讓人很放心的人,卻偏偏每次都要出這樣那樣的狀況。你這樣讓別人以後怎麽相信你?”
就這樣嘲笑了兩句,阪田見陳旭還是一言不發,冷笑一聲還真想給陳旭兩巴掌,不過他轉念一想,還是幫著陳旭拍了拍長衫的灰塵,和善的說道。
“支.那人什麽的,不是一直都很聽話嗎?我相信陳旭君也是其中的典范,一定有在盡心盡力的幫助我們帝國做事。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
“陳旭君,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麽看法?”
阪田看似平靜的又重複了一遍,陳旭心知他的暴戾無常,雖然不想搭理,還是只能漠然開口道。
“沒什麽看法。”
“沒什麽看法?怎麽會沒什麽看法呢?每次學科都能得到優等評價的陳旭君,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話語之間,阪田陰陽怪氣的看著陳旭,期待著能從他眼裡看出一些什麽情緒,只可惜陳旭臉色漠然,眼裡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幾聲不合時宜的敲門聲。
阪田玉川聞言,大聲呵斥一句,門外的人頓時就消停了下來。
因為有外人的打岔,阪田總算是收起了嘲弄陳旭的心思,一改先前的暴戾無常,轉而十分謙卑的低頭撿起了地上散落的筆和碎瓷片。
“上次松江劇院的幾個槍手和田中有關。田中事後向我道歉,賠禮就是楊家在松江城裡代為保管的近三萬條槍還有各種東北軍留下的武器彈藥。換而言之,現在楊家保管的這批武器彈藥都是我的,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
“立刻回去找楊家的人要個說法。我不管過程如何,我只需要結果!像昨晚那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發生。陳旭君,你聽明白了嗎?”
“……”
“陳旭君?”
阪田的語氣平和,只是這事情陳旭卻不敢輕易答應下來。
似乎是意識到了陳旭的猶豫,阪田拿著一塊碎瓷片站了起來,照著陳旭的臉上作勢比劃了一下,冷笑道。
“陳旭君,你我是這麽多年的同學。你可千萬別讓我為難。”
“我盡量。”
事已至此,陳旭無從拒絕,只能應了一句。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覆,阪田笑了笑,肥碩的手將那塊碎瓷片攥在手心裡,血順著他的手就淌了下來。
“陳旭君,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這個人恩怨分明,你幫我做事,我們就是朋友……”
陳旭對他的威脅並不感冒,直接轉身就朝著門口走去。
這樣明擺著不給阪田好臉色看,自然是阪田心下暗恨,只不過現在陳旭也顧不上他恨不恨。
一路從憲兵隊出來,陳旭剛走出憲兵隊的大門就看到了等在鐵門外的楊婉君。
明明是捅出了這麽大的簍子,她看起來還像挺得意,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小襖,唯恐別人注意不到她。
一見到陳旭陰沉著臉出來,楊婉君本來想招手叫他過來,轉念一想又訕訕的將手收了回去。
陳旭雖然一言不發的上了車,對楊婉君卻沒有劈頭蓋臉的一通罵。
楊婉君坐在他旁邊,心虛的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阪田少佐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
陳旭說話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比以前冷冰冰的語調還要軟和那麽一點,一時之間甚至讓楊婉君心裡都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那阪田少佐有什麽吩咐嗎?”
“沒什麽吩咐。”
連著這麽兩句,楊婉君總算是聽出個什麽味兒來了,她下意識的湊到了陳旭面前,好奇的問道。
“你沒事吧?”
陳旭面無表情將她推開,漠然道。
“與其關心我,還是省點心,關心你們自己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田中是不是讓你們把松江城的武器彈藥都交由阪田?現在那小洋樓的彈藥炸了,你們最好期待不會有人再把其他的彈藥庫給炸了。”
“這件事和我們又沒有關系,又不是我們讓人去炸的,怎麽就怪罪起我們楊家了?!”
“別在我面前嚷嚷,有本事你去找阪田鬧去。”
陳旭隨手將喋喋不休的楊婉君推開,一句話就讓她沒了折騰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