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家走出來,陳旭的心裡也沒什麽頭緒。
小洋樓的武器彈藥爆炸,如果從現有的條件來看,最大的可能就是田中信三急紅了眼,直接把這些武器都炸了,想要讓阪田吃虧。
畢竟田中當初敢在松江劇院安排人刺殺阪田,就已經證明他是鐵了心不讓阪田好過。
即便是後來阪田追究起來,讓他吐出了東北軍的幾萬條槍,這些槍也未必是他心甘情願的交到阪田手上的。
可惜即便是明知道田中信三的嫌疑非常大,陳旭還是不能直接去找他。
說白了,田中和阪田這兩個日本人打起架來,在這松江城裡誰都攔不住。
站在楊家門前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諜報的專家,手上各種情報都有,現在找他絕對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隨手攔了一輛黃包車,陳旭一路去了租界區。
雖然隻去過一次,大概的位置他還是記得。
走到熟悉的小洋樓前,陳旭上前敲了敲門,門後一時沒有回應。
他還以為這屋子裡面的人不在,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房門卻緩緩打開了。
“陳少爺,你怎麽來了?”
房門之後是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宋睿,他看起來斯文和氣,全然沒有在憲兵隊審問室的癲狂。
陳旭看他的狀態不錯,直接上前一步,說道。
“進去說。”
宋睿看樣子是知道他這次來的目的並沒有阻攔。兩人走到客廳裡,陳旭自顧自的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的說道。
“宋乾員,有件事我想找你打聽一下。”
宋睿笑了笑,悠然的拿起水壺泡了兩杯茶,“怎麽突然這麽嚴肅了?”
見他神色悠然,陳旭心下微微一動,問道,“宋乾員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陳少爺這是在和我打啞謎嗎?你都不說是什麽事情,我怎麽可能知道是什麽事情。”
“昨晚就在這租界附近有棟老式的小洋樓爆炸了,裡面是日本人分批存放的武器彈藥。這件事宋乾員有沒有什麽頭緒?”
“陳少爺覺得我有沒有頭緒?”
宋睿將一杯熱茶端到了陳旭面前,十分悠然的拿起了一小袋砂糖包,施施然的將白砂糖倒進了茶杯裡,慢條斯理的用湯杓攪了攪。
陳旭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是得到了什麽關鍵情報,直截了當的問道。
“宋先生,開個條件吧。”
“開個條件?”
“不錯,你開個條件幫我度過這一劫,我陳旭能做到的事情,我都替你做。”
宋睿聞言,嘴角微微一揚,端起茶杯並沒有喝,只是看了看裡面浮沉難定的茶葉,悠然道。
“陳少爺,你這話可說錯了。”
“說錯了?”
“這批武器的確是日本人的,但不是田中信三的,而是阪田玉川所有。我當年找你監視阪田,可是說得很清楚的,田中信三在松江一家獨大才最符合黨國的利益。現在阪田的武器彈藥出了簍子,你要我耗費人力物力去幫你?”
“這件事不是這麽算的。阪田沒了這批武器,對他的地位沒有絲毫的影響,反倒是會因為他的憤怒遷怒到了楊家。到時候阪田光明正大的敲打楊家,說不定會讓楊家放棄田中,轉投阪田門下!”
這番話細說起來,還是有幾分道理,只不過宋睿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一時沒給個答覆。
就在陳旭有些坐不住的時候,
宋睿突然幽幽的說道。 “原來陳少爺還是在惦記楊家的那個大小姐嗎?果真是江山美人,英雄所愛。陳少爺,你可真是個英雄。”
雖然聽出了宋睿言語之間不乏戲謔和嘲弄之意,陳旭在這一刻卻只能默認。
宋睿見他不吭聲,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話鋒一轉道。
“陳少爺行事如此瀟灑,但是有一點我很奇怪,就是昨天我特許讓陳少爺帶走的那個戲班小花旦怎麽就沒見你動手?”
一語話落,本就安靜的客廳裡更是寂靜無聲。
陳旭腦子裡猶如過電一般,瞬間整個人都麻木了!
千算萬算,他萬萬沒想到宋睿竟然會檢查徐雪嬌的身體狀況。
其實他早就該想到了,作為奉天三處的乾員,從事了諜報工作近十年的時間,宋睿最擅長的就是從生理到心理的全方位摧殘,對於這些別人礙於觀察的細節,反倒是他拿手的突破口!
“陳少爺,你得給我一個解釋。”沉默未久,宋睿冷漠的催促一句。
這件事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解釋,那陳旭就會被重新歸類於地下黨,等待他的將會宋睿的刑罰!
陳旭的心跳就好像響鼓一般不停的狂跳,臉上卻絲毫不顯。
他需要一個理由,需要一個解釋,可是這一時半會兒之間,他的腦子裡面完全是一片空白。
他很清楚宋睿看中他的原因,一是和阪田玉川是同學關系。
再者,這是他第一次從事地下分子的活動,他本身又是一個富家少爺,思想覺悟可能沒那麽深。
這諸多條件中,恰恰是覺悟不深這個先決條件,最為被宋睿看重!
可以說,一旦陳旭被他判定是地下分子,其他的一切可能都會被推翻!
以宋睿這麽多年的諜報經驗,絕對想法設法都會將陳旭抓起來,拷問出他的真實目的和聯系上線!
正是因為有宋睿這樣癲狂、偏執的敵特存在,使得每一個地下黨人都人人自危。
安靜的客廳裡面,貓鼠遊戲再次被擺上台面,陳旭沉默良久,就在宋睿快要變臉的時候,陳旭突然說了一句。
“誰說我沒有動手?”
“陳少爺,你要是狡辯可就沒意思了。我專門找了一個產婆去檢查過那個小花旦,她的的確確還是完.璧。”
“宋乾員,你這話可就說岔了。我陳旭這麽多年玩女.人就一個習慣,偏偏就不喜歡正兒八經的做事,我還就喜歡姑娘們的那雙小嫩.腳。”
宋睿聞言,金絲邊眼鏡下的眼眸微微一眯,暗暗閃過一絲思襯之色。只不過他也不是就這樣輕易就能被陳旭給帶岔的。
“陳少爺,你唬我?”
“你還別不信,你回去瞅瞅那小花旦的腳,她若是裹足,你回頭把我一槍給斃了。若不是,你得給我賠個不是。”
裹足在很多地方對女子而言是一種老傳統了,上到大家閨秀,下到田間地頭的農家姑娘都有裹足的傳統。
正是因為裹足由來已久,在如今這個年月想要找到一個不裹足的姑娘,其實都相當稀奇。
陳旭如果沒見過徐雪嬌的腳,應該不知道她有沒有裹過足。
見宋睿露出些許沉思之狀,陳旭接著解釋道。
“宋乾員的心思這麽細,應該記得我送那個戲班的小花旦回來的時候,她身上的衣服都還是濕的。我這人找姑娘沒別的,就是講究,模樣長得好看,手腳腰身也得俏,玩的也和一般人不同。”
“行了,你不必多說了。”
聽他說了兩句,越發沒有個正經,宋睿冷冷的打斷一句道。
“我對陳少爺不放心,陳少爺應該也對宋某人沒什麽好心。從今以後,我也不會再試探你,權且擱置這些恩怨,一起完成松江的事務。”
“這樣最好。”
陳旭不置可否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是語氣平和,實際上拿著茶杯的手細看之下還在微微的發抖。
勉強躲過一劫之後,他不敢多待,直截了當的問道。
“關於昨晚那棟彈藥爆炸,宋先生有沒有什麽線索?”
或許是因為經過了先前的考驗, 宋睿這次倒是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
“從我這邊的情報來看,應該是東北縱聯乾的。”
“東北縱聯?”
“不錯,東北縱聯。他們是當年東北軍留下的小股流竄力量,在東五省流傳作案,專門找日本人的麻煩。名義上應該是屬於原東北軍張;帥的部下,這幾年來吸收了不少地下分子已經開始有赤化的跡象。所以也是我們奉天三處追蹤的目標之一。”
聽到又是革/命同志加入的組織,陳旭心下暗暗皺了皺眉頭,只不過現在也沒法關心這些,繼續追問道。
“依宋乾員看來,松江城裡大概有多少東北縱聯的人,能不能找到他們?”
“我要是能找到他們,現在就全把他們掛在絞刑架上了,還在這裡和你費口舌?”
宋睿毫不掩飾的嘲諷了一句陳旭的天真,話鋒一轉,提及一句道。
“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的位置,不過根據其他聯絡站的情報來看,這次他們潛入松江的成員並不多,人數應該在十個人以下,主要的任務目的不詳,領隊應該是東北軍以前的一個地方團長。”
這一番信息,說起來沒什麽用處,實際上已經比陳旭預想的好太多了。
不得不說,搞情報的還是需要有組織。
明明昨天晚上才發生的事情,宋睿今天就能知道是誰乾的,而且還能查出來大概的規模和領隊成員。
這些事情要是換陳旭自己去查,還不知道會查到猴年馬月去了。
心念之間,陳旭端起茶杯思考了一會兒,一時難有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