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海神島開出的艦隊,劈波斬浪,航行在一望無垠的大海上。
航程順風順水、波瀾不驚,除了……
光正一直沒有醒來。
四位元素守護使和千仞雪一直守著他,期待著他重新回來。
可是光正始終端坐在那主桅下迎著前方的吊床上。
千仞雪的內心,有千百種猜想在徘徊回蕩。
“相信。”可她只是這樣說,仿佛十分平靜。
只是,她握著他的手,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其實遠比光正那平緩的脈搏,要快得多。
另一邊,光正站在一片陌生的異境裡。
這片境地,在布滿荊棘的曲回道路兩旁,矗立著高聳的冰塔,尖角如同矛頭般直指暗沉的天空,而那天空,不僅暗,而且,是一片詭異妖豔的紫黑色。
冰塔周圍,歧路旁邊,毫無規律地散落著一團團赤紅的火焰,在冰雪封鎖的荒原上兀自燃燒著,時明時滅。
光正望著眼前奇異的景象,困惑不解。
“這輩子就和幻境結緣了麽。”他心中暗歎。
隨後他發現,魂力似乎被禁製了。
“還真是厲害啊!”
抱怨是沒有用的,他只能接受現實,探索出一條脫離幻境的道路來。
他沉下心,靜默地歇息著。
如果是低級的幻境,以他的精神力,這樣便能擺脫。
可是不行;他身上還越來越冷。這種感覺無比確實。
荒謬的是,他還時不時被火焰灼痛。
“冰原為何有如此多的火?”光正無法理解,這封凍之中,是什麽在這種溫度燒著。
或者說,他看到的這些火,這些冰,乃至這些寒冷和灼痛的感覺,都是假的,不過是這幻境的伎倆?
可如果這樣的話,又有什麽是他能確定的呢?
“我感到我處於這樣的境地,”光正推想著,“所以首先,推出這一個感受承載者的存在……”
“哼!真精妙啊!”光正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自嘲地放棄了這一想法。
他觀察著。
既然是幻境,自然有某種機竅。以這片天地來說,最大的問題便是,整個天似乎有些異樣。
它雖然籠蓋四野,但光正總覺得,這暗紫色的黑天,並不是一片連續的無垠,而是如同一個穹廬,有著它的頂。
曲度上的差異很小,但是卻決定了,有盡和無涯的差別。
光正打起精神,向那裡趕去。
越過無數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寒冰尖塔,被不知多少火焰忽然地灼痛之後,他終於接近了穹頂之下。
一座巨大的冰塔,通向上沿。
光正向上望去,暗紫色隨著距離,變成徹底的黑色。
“既然如此。”光正點點頭,開始引導他已經在那海怪身上小試牛刀的理則之力。
被禁製的魂力,仿佛也產生了一點松動。
如光束般——不如說是,呈現為光束般——的理則之力,切在那巨大的冰塔上。
光正忍受著火焰的侵蝕。他感受得到冰塔在搖撼著。
不久,一道細細的裂痕出現了,伴隨著一點撕裂的聲音。
很快,裂痕迅速擴大;在山崩般的巨響中,冰塔在光正面前,轟然瓦解。
光正等待著穹頂的塌陷。
下一幕,卻令他目瞪口呆。
一道赤紅色的火焰,驀地通天而起,赫然頂替了白塔的位置;周圍的冰原上,也滲出道道血紅色的痕跡。
光正分明地感受到,那火焰,和之前處處明滅又灼燒著他的火,是一樣的。
理則之力的光束,輕易地切過了它,可是,什麽也改變不了。相反,照進火裡的光,倒是沉淪向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反覆的嘗試,隻得到同一個結果。
“這是怎麽撐得起那巨大的穹蓋的?”光正狠狠地將勝利之槍插向地面。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光正訝異道:“晨星前輩?”
“不錯,正是。”來者淡然笑著說。
“前輩怎麽會出現在此?”
晨星笑道:“你遇到了麻煩,我豈能坐視不理。早就說了,我會和你同在。”
“連這幻境……”
晨星反問道:“你之前是頭痛麽?”
光正一想到“同在”,也就沒有奇怪,而是說道:“是啊,自從‘恐懼之心’後,就有了。我正想著,雪這邊的危機先措置好,就要來找前輩您呢。”
“你還是小看了‘恐懼之心’。”晨星繼續說道,“這幻境,正是它造成的。也因此,恭喜你。”
光正不解:“什麽?恭喜?”
“它可不是海神成神之階那麽簡單。波塞冬只不過用了其一部分罷了。”晨星說道,“它還有其他許多大用,連我也不完全掌握。幻境,便是其中一項。”
“至於說恭喜,”晨星停頓了一下,“那是因為,恰恰只有精神力足夠強的人,才會在恐懼之心下開啟幻境。而開啟幻境,又不被寒冷凍僵,證明了你的精神力是強手中的強手。”
光正回想著分析道:“身體不在幻境裡,而魂力被禁製了;那麽,感覺仿佛是身體力量的東西,只有精神力了。”
“不錯。”晨星道,“而且,你也找出了這幻境的破綻。真正的天,不是這般的拱頂之天,更不會有這樣一座通天之塔。”
“可是,在那之後,”光正搖頭道,“我便不能理解了。”
“這不正是你的恐懼嗎?”晨星笑道,“你現在,不怕死,也不怕痛苦;可是,當你的理則之力,無法斬斷火焰;而這一切又無法被理解時,真正的恐懼便油然而生了。”
“恐懼本來便是非理性的。你能用自己的理則之力,斬斷那冰塔,可見功力,至少已經小成。但別說小成了,即使是大成,它理則之力和那火焰仍有著界限區隔,就如同,抽刀斷水水更流。”
“既然如此……”光正的話起了頭便打住了,他忽然感到束手無策。
晨星望著他,嘴角一笑:“其實,這不過是無妄之災而已。”
“無妄之災?”
“你眼中的血火,根本就不存在。”晨星說著,走近那火焰,一伸手,又回轉來;刹那間便是一個來回。
他攤開手:“沒有什麽火焰和血色。這不過是紅玫瑰而已。”
光正看著他手中的玫瑰,又看向紫黑色天空下的火。
晨星見光正愕然的樣子,說道:“沒有她,這就不會是灼痛的火。你的出路,只能是放棄她。 ”
“放棄它?”
“不要打馬虎眼。”晨星道,“就是那個‘她’。我說是無妄之災,另一層意思也在這裡。”
光正不滿道:“我現在是徹底不懂了。”
“你看,剛才可沒有這麽著急。”晨星笑一下,板起面孔繼續:“那天,面對巨大的海怪,你用理則之力,本可以安然擊殺,卻為了她,冒險衝入巨獸體內。如果不是因此,也不會因為巨獸爆體的遠古之力的衝擊,而讓恐懼之心有了可乘之機,在你虛弱的時候,埋下幻境的種子。”
光正漠然站著。
“她什麽要求都沒有提,你已經這樣了。”晨星搖搖頭,“如果她主動要求呢?”
“我愛她,自然要相應地去做。”
“如果你是凡夫俗子,自然無妨。可你記住了,你不是!”晨星話語含怒,“你身上背著神聖的責任,明白嗎?”
光正眼皮低垂,張了張口,最後隻變成無聲的囁嚅。
“我們不必在這裡耗下去。”晨星聲音溫和下來說道,“畢竟,最後的決心,必須是在現實之中。我現在會短暫封印你的精神力,讓幻境自己也被虛幻欺騙,讓它以為你精神力低下,從而把你清出幻境。”
光正正要答應,卻聽到同一個聲音再度變得堅硬和高亢:“而你,最好記住:背負上光明神聖的理則使命後,就必須和一切屬肉的情欲劃清界限。否則,一時的甜美,便是下墜的掩飾;而前途,就只有:毀滅。”
“是你、和所有人的毀滅。”晨星的聲音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