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千仞雪一陣心悸。
驚喜得不敢相信,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她未曾懷疑過他的實力,可是當她尊嚴地沉默著,如此痛苦地緩慢失去希望,又如此艱難地慢慢接受這一事實之後。
現在的出現、複歸,仿佛太陽照進適應了山洞的眼睛,明亮得如同幻象。
一時間萬般滋味湧動,一分心,本就極其勉強的抵擋更站不住,向後滑去。
現實狠狠地露出了獠牙,千仞雪立即調整心態,身前神劍紋路湧動,身後六翼垂下,極力阻擋著攻勢。
但那如山的身軀仿佛勢不可擋。不需要使用什麽技能,只是依靠著純粹的重量和力量,就幾乎要讓人窒息。
然後,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忽然消失了。
千仞雪只見到一束流光出現在眼前,然後就被一片幽綠遮蔽了視野。
但是消失的壓力和升騰而起的安全感,以及心中的悸動,讓她不需要看,也知道,是光正又一次攔在了自己和危險之間。
巨大的真天綠意張開,勝利之槍鏗鏘一聲,扎入淺海下的岩石中。
確定擋在千仞雪身前,光正抬眼看向眼前的巨怪。
右臂間麒麟的血湧動著,讓他察覺了上古的獸間的聯系。
正當心中有著猜測,勉強維持住的平衡卻被打破了。
“即使你有著異獸的血,”拉哈比聲音低沉,第一次明晃晃地亮出原本被包裹在流線身形裡的巨大利爪,壓製住光正,“你的力量對於我而言也不過是一隻小蟲豸!”
光正苦笑。光武魂帶來無數的好處,但它幾乎沒有重量可言。曾經躲避掉無數攻擊,此時卻變成站不住腳的禍首。
於是,索性任它把自己撈起。
在一根根如柱般的爪間,光正道:“戰鬥,不是靠這種‘力量’打贏的。”
拉哈比並不言語,也不管千仞雪再次升到空中全力斬下、可惜比之前虛弱許多的光柱,只是默默地張開了它深不見底的巨口。
仿佛垂憐般,又仿佛最後的欣賞般,拉哈比俯下它的頭,向爪中的俘虜投來目光。
吞噬前的最後一道工序。拉哈比多少萬年前便是如此操作的。
光正迎上這目光,身上驟然迸發出強大的能量,恍若耀斑,直刺那恐懼的源泉。
他觀察得到,迅捷地移開目光,重新張開血盆大口的拉哈比,其實僵了一下。
但這時並不是考慮更多的時候,這份觀察給的,是又一點信心。只不過其實之前也沒有什麽畏懼就是了。
迎著散發出腐朽萬年的腥臭的巨口,光正屏住氣息,拔出勝利之槍,直迎而上。
巨蟒一般的血紅舌頭席卷而來,光正一咬牙,擲出了手中的長槍,將舌頭釘在了口壁上。
而手中換成了量天,它此時已經幾乎徹底化為一束劍形的光焰。光正收起了羽翼,它禁不起巨口中腐蝕的朽氣和酸液,也會因其中的毒霧和煙火受損。
化光。光正不由得在心中自嘲,雖然之前學習了理則之力,仿佛學會了,但是到了緊要關頭,還是之前的光武魂最讓他得心應手。
整個身形化作光團的光正,用量天的光焰斬開了前方的胡亂蕪雜的無數險阻,無論是內齒、殘渣、肉坎,或是煙霧彌漫的火團。
在斬開一大塊硬如頑石的肉壁後,光正忽然發現前方一片漆黑。隨著一陣詭異的滋滋聲,他赫然發現身後那之前裂開的肉壁已經重新愈合。
不似嘈雜的口喉腔道,巨怪體內的此處十分安靜,只有節律的微鳴。
光正武魂綻出,自己發出的光線照亮了此處。此處如同一個暗室,周圍都是厚實的牆壁,而中間則是一個巨大而漆黑無比的東西,如同室內的壁爐。
此地不宜久留。徹底的黑暗對光武魂是一種威脅。如果說周圍只是一般的肉壁,那這在黑暗中都特別漆黑的壁爐般的東西,想必不簡單。
他試著劈砍了幾劍,卻毫無效果,連痕跡都沒有留下;耳邊卻傳來鬼哭般的嚎叫和嘲笑聲。
“你的光劍能傷血肉,卻傷不了它……”
光正的腦海裡被灌注了這樣的聲音。原來這巨怪身上的每一塊肌膚,都可以開啟完全的感官,也能精巧地振動,傳出這樣的信息。
光正感到體力在飛速流逝,血肉之軀在越來越虛弱,仿佛被抽去了元氣一般。只有光化狀態能夠不受影響,但是在這等環境裡,那樣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
先出去嗎?光正試探地斬向肉壁。之前是這樣進來的,想必也能夠……
可是卻不能。此前的肉壁只是太過厚實而費力,但現在卻根本傷不著它,而且再次傳來了嘲諷般的呼號。
那麽,是非得毀滅中間那古怪的深黑不可了。
光正聽著並不響亮卻十分清晰的轟鳴,感受著它的節奏,周圍的肉壁似乎也律動著。
這是……它的心臟。光正愈發相信了這點。
既然是器官,怎麽可能傷不了呢?光正決意不聽信對手的大言,再次持劍揮砍。
可是依然沒有留下痕跡,只聽得一片嚎叫的嘲笑。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光正繼續劈砍著。
慢慢地,他反應過來,為何會覺得奇怪。因為,每一次的聲音似乎都不一樣,仿佛都是不同的人聲。
而尖利的嚎叫,在得意的嘲笑背後,似乎總覺得帶著沉重的痛苦;仿佛是為了鎮痛而笑一般。
難道說……一個猜想浮現在光正腦海。
這並不是拉哈比自身。而是,被吞噬後,那些受害者們被拉哈比保留的殘魂?
因為是殘魂,所以不會如血肉般被光劍所傷?
既然如此,就讓我把這些殘魂從這如爐灶般驅動著海怪的心體裡釋放出去吧!
光正屏息凝神,光焰漸收,緩緩地引導著理則之力。
隨後,自然而然地,揮向巨大漆黑的心體。
這一次,也是不著痕跡,只是揮劍之時,毫無窒礙。
他仿佛聽到深重的歎息,和歡欣的樂鳴;他知道,那是被理則斬斷了枷鎖後逃逸出的殘魂們的聲音。
漆黑的室內有了光亮,不是來自光正的武魂,而是在那黑中之黑的心體上綻出的道道光華。
然後一切歸於寂靜,黑暗再度降臨,光正卻已不再感到血肉之軀的不斷虛弱。
但寂靜之中孕育著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