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正一直在看著,目光隨著千仞雪而轉移。從戰鬥,到領獎,光正看得有些癡了;但是,他並沒有忘卻,以魂師大賽工作人員的身份,站到了等著頒發亞軍的史萊克戰隊成員的身旁。
在定計叫回千仞雪的那天,這個實際上受了主世界光正影響的劇場中的光正也已經告訴千道流,小舞是一隻十萬年的柔骨魅兔。
相思斷腸紅遮蓋著她魂獸的氣息,因此所有人都不會察覺。因此,千道流揭露這一點,便會拔得頭籌,在未來關於十萬年魂獸的糾葛紛爭中佔有先機與高地。
千道流起身:“這次魂師大賽,非常圓滿、非常成功,我也感到很滿意。”
教皇不拜,史萊克不拜;而周圍的魂師與觀眾,隨著那些忠誠又認識大供奉的老一輩主教們,又是拜倒一大片,聲音如雷。
當然,觀眾席中一位衣著破爛、面目邋遢的中年男子,也一樣不拜;恨恨地看著蓄勢待發的千道流,沒有動作。
其實,在他看到少女六翼天使武魂附體的那一刻,險些動手;而千仞雪在看到唐三昊天錘之後,也差點動了殺機。最後,千仞雪沒有對這個仇敵下手;唐昊也沒有對這從未得見的天使傳人動手;於是一臉淡然的千道流也沒有出手。
千道流並沒有提唐昊,而是表示,他有事向大賽說明。
“只是,剛才我細細觀看,卻發現,亞軍戰隊的一名成員,是十萬年化形魂獸。”
語調波瀾不驚,但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正當許多人不信,光正化光的身形忽然取去了小舞珍奉的這株紅花。
頓時,十萬年魂獸的身份,在許多實力較強的觀眾那裡,展露無疑。
光正則是期待著。
當然不是期待著唐三和小舞要發表一番人不如獸的愛情宣言,而是期待著接下來的戰鬥。
小舞必定走不脫,於是唐三必定出手;可唐三不過如同螻蟻,那麽唐昊也必定出手。
但是大供奉在此,有何懼哉?
唯一的顧慮,自然是教皇與大供奉,互相對立,一加一小於二。尤其是比比東對唐昊,有顧慮,也有利用,未嘗沒有一絲扭曲的感激。
可是,如果這無論是按先到先得或是按照實力原則,都會歸於供奉殿的十萬年魂獸,給了正為第二武魂尋覓著紅環的教皇呢?
光正不禁嘴角微微上揚,等待著好戲上演;也做好了化光的準備,萬一對方狗急跳牆,也能在唯一危險的時間窗口為仞雪擋下一擊。
光正等待著好戲上演;椅子上作為觀察者的光正也期待著,期待著觀看唐三要怎麽獻身,而鐵三角與唐昊又將如何被消滅。
正當他期待著,一切卻戛然而止,鬥魂場的畫面消失了,眼前一片黑紅;再度見光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靡先生的笑顏。
光正心中一陣不悅;就好像看戲劇正到了情節的高潮,卻被掐斷了一樣,心中不快。
“怎麽樣,光先生現在該承認,魂師大賽究竟意味著什麽了吧。”靡先生笑眯眯的看著光正,卻讓後者一陣惡寒。
“有的時候,世界劇場確實挺有趣的。”光正答非所問。
靡匪思道:“是啊;雖然是我施法的,卻能反映出,光先生你的希望和意難平。”
“是啊。”光正歎了一口氣。
“光先生還真是個奇人,夢裡奪冠的倒沒有自己。”靡先生碎碎的說著,然後漫不經意似的轉入正題:“那麽,光先生現在該相信,
回到過去的實驗了吧。” “世界劇場雖好,也不過是一場布景罷了,”光正淡然道,“即使你的精神力高於我,能夠攫取我的念頭,又製造出這等幻境;幻術終究不過是幻術。”
靡先生笑道:“好吧;不過既然光先生也認可我的精神力或者還有超過足下處,何不相信我還有讓先生回到過去的方法呢。”
光正正色道:“製造幻術,是可行的,不過是水平有高下、識破有難易罷了;但是,時間如同向前奔騰的洪流,如同從一而加的數目,以人的能力,予以遲滯便是極限,逆轉是絕無可能的。”
光正本來還想說,如果這麽做,必定是邪惡力量形成的法術;但還是忍住了。
“所以說,您是不相信我能夠有這樣的法術嗎?”靡先生微微皺眉道。
光正笑道:“倒不是不相信法術,而是說,如果靡先生您用這樣的法術,恐怕也只是把我置身於又一個世界劇場之類的虛無東西而已。”
靡先生笑道:“足下作此理解,權當是置身世界劇場,那又有何不好?此亦一世界,彼亦一世界。”
光正搖頭道:“總有一些絕對的真實存在,值得保守。”
“足下不願意接受,是因為您對某些東西有所堅持嗎?可是您也該認識到了虛無吧,否則怎麽會在月夜下默默念著那首詩呢?足下這樣的堅守,意義又在哪裡?與其在注定失敗的旅途中尋求縹緲的意義,不如追求重來的快樂。”說著,靡先生諷刺卻又故作感情地背起了那一首,光正曾在夜不能寐時暗自吟誦的麥克貝司:
“明天、明天,又一個明天,一天接著一天躡步前行,直到最後一秒鍾的到來;
我們所有的昨天,不過是為傻子照亮,那到死亡的塵土中的路。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那短暫的燭光!
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台上拙劣表演的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
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喧嘩與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
光正聽著靡先生抑揚頓挫的誦讀著他此前的夜語,簡直是如坐針氈,好不容易聽完了,也只能無奈的笑笑。
“如果你一定要這般尖銳,”光正緩緩開口道,“那麽確實是的;我早就苦於追求絕對意義路途中意志漫長而艱辛的勞作。”
他頓了頓,看著眼前這個怪異而高深莫測的談話者,不敢再多說,否則,恐怕又會被他從識海中攫取去些什麽。所以他把自己早已疲憊,等待著光榮的犧牲的解脫給咽了回去;也沒有發問, 為什麽那永動又全能者,如此催促和測度紛亂的事物,以至於人有這許多困苦。
這些問題還是該問自己,自己在絕對或空虛間省思;但是卻不能變成靡先生的彈藥。
“怎麽,真的追求那種絕對?”靡先生又笑了,“動物的自發行為裡,有機體的結構裡;甚至它們活生生的軀體的形和質中,植物的生長過程中,最終,非有機的自然中,結晶化過程中,總的來說存在於每一種原初的力量中——”
“萬事之中皆見絕對麽?”光正忽然有些眼睛發亮。
靡先生搖搖頭:“不,這不過充滿了絕望與不幸,沒有意義,只有意志。絕對,只能是一切絕對的否定;而存在的一切只是意志的追求。所以這如電複如露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意志在追求著自我完成——或者簡單的說,是在追求最大的快樂,歷史無非是追求成功與否的區別罷了。那麽你何不拋棄這裡的泡影,到劇場的夢幻裡盡情享受呢?”
“總之——武魂殿的規則不允許我這麽做。”光正不願再給這位高談闊論的修辭術士更多遊說的機會,因此簡短而截然的回答著。
“要到這般境界了,光先生您還在乎什麽武魂殿!畢竟,燈不是放在燈罩底下的。”靡先生的聲音十分悅耳。
“是啊,燈不是放在燈罩底下的。是為了光亮照耀更廣闊空間的;而不是為了恢復燈油和草繩的。”光正淡然道。他已決心讓這場不快的會晤盡早結束。寧可做這裡轉瞬即逝的電光或朝露,也不願在那夢幻的泡影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