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光正不是很願意看林麗芝;因為既不喜歡,又有些厭惡。
他完全承認林麗芝的美貌,但這只會加強他的懼怕;而且林麗芝一直給他一種異樣的熟悉感,這是光正最不能接受的。
但是七人畢竟得一碗水端平,所以他還是這樣朦朦朧朧地走了進來;而既然進來了,自然還是得把公事辦完。
忍受著一種力竭的虛弱痛覺,光正和之前一樣祭出那道星陣,可是當第九魂環閃爍,能量源源不斷從光正傳導到星芒陣,再傳導到林麗芝身上時,卻不像之前那樣順利。之前的六人都享受著這過程,隻苦了光正一人。可林麗芝卻緊緊皺著眉頭。
光正本就不願看她,何況現在虛弱著,還得支撐法陣,自然更是無心看她,任由她怎麽顰蹙也是毫無反應。
饒是林麗芝自有倔強,忍了許久,還是痛哼出聲。聲音細弱如蚊,光正還是聽見了,心頭一驚,連忙暫停了法陣。
之前未曾遇到過這種狀況啊?光正有些奇怪,回想著自己的這次進來後的儀式。雖然有些模糊,可是肌肉記憶也不會錯。光正本來就已經發痛的頭腦更覺脹起,正費解著,目光稍稍挪移,便看見剛才忍受著苦楚的林麗芝,已經武魂附體,血色的殘櫻異樣得妖豔。光正脹痛的頭腦立時閃過一念:大約是武魂性質不同吧。
這也難怪,一直不怎麽喜歡她……光正想著,林麗芝的武魂總帶著絲絲邪氣——邪惡說不上,總是有些異常,和光正等人光明系的武魂不合。
頭腦運轉,光正想出了辦法。那便是,用血作引子,讓星芒的法陣裡帶上血氣,便與林麗芝相性符合。只是這樣的話,已經虛弱的身軀還得再多吃點苦頭。他苦笑著瞥了林麗芝一眼,暗歎著真拿她沒辦法,明明七個人裡最不喜歡的就是她,偏偏現在還得為她付出最多!
不然也沒辦法,畢竟喜歡不喜歡只是自己的主觀,可不能在七個人裡落下一個啊。就算武魂不怎麽相合,光正也不願看到年輕的新銳命喪唐門暗器。
穩下心神,光正魂環再次閃起,雙手卻不再是前托法陣,而是一掌擊向胸前,眼前一懵,登時吐出一口鮮血,噴在那法陣上;法陣也立刻有了變化,原本神聖的光澤和溫潤的氣息散去,金紅的亮色繼之而起,蓬蓬勃勃,帶著躍動的力量感。
光正壓著口中的腥甜,雙手前推,向法陣傳輸著力量;這一次果然奏效,光明之盾的種入,十分順利。
接收端,順利且愉快;林麗芝感受著一股血氣的力量融入自己的血脈,強化著自己的力量。
可是發送端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吐一口血,本來對他這個修為的人而言隻算小事,可他本來就燒著自己的生命力,血氣運行,已然是勉強維系,再一破口,險些有一潰千裡之勢;費勁地用魂力彌縫上決口的地方,才發覺這金紅的法陣,適合了林麗芝,卻不適合他;方枘圓鑿,維持起來比之前更消耗得多。
整個人就好像墜下懸崖,墮向深淵,越來越輕飄虛無,又仿佛落得越來越快,壓在胸口,喘不過氣來。
終於為法陣注入完最後一縷魂力,光正不由綻出一個笑容,在慘白的臉上顯得極不協調,笑聲也顫巍巍的,好像預言了他起身後的一個踉蹌。
站穩身來,光正才擠出一句話:“好了。”言罷便要向外走去,不料又是腿上一陣綿軟,險些跌跤。
“閣下……這是怎麽了?”傳來林麗芝的驚訝的聲音。
光正頭也沒回,不願露出弱態,又想趁機教育一下,忍著胸口的滯悶道:“這沒什麽;只不過是肉身的一點痛苦罷了。畢竟就算是死亡,其實也不應該恐懼,是生命隨時可以面對的事啊。”
林麗芝卻忽然激動起來,從端坐著的椅子上霍然站起,聲音一改往日的柔慢,急促道:“死?我不許你說死;我要你活,好好的活著……”
這話聽在光正耳中,隻覺得怪異非常,於是提一口氣,斥道:“小孩子不要這麽說話。”
光正心想:生死可不是誰可以這麽用允不允許、要不要來決定的問題啊。林麗芝明明在來到武魂殿之前,應該經歷過許多,怎麽會說出這般幼稚的話呢?
一邊想著,一邊卻又覺得哪裡不對。總之還是太幼稚了吧,光正心想,決定再教育她一下;正要盯緊她好擺出教導的架勢,可看了一眼,便突然慌了神。
他看見林麗芝豐潤欲滴的紅唇,在粉嫩的臉蛋上顯得尤其濃豔;秋波的鳳眼,嬌小的耳朵掛著墜飾,更顯得華麗了;尤其是光正一眼看見的挺挺的鼻子,挺挺的又不止鼻梁;白皙秀頎的脖頸底下的雙玉,似乎也見得挺挺的。
光正如被震擊,一陣暈眩,甫一回過神來,便不敢再看,又哪敢再留,匆匆收回目光,邁開腳步往外走去。他這才醒悟過來哪裡不對;剛才還不知道,隻當那是中二的言語,現在一看那標識著情欲的美麗的身體,才發現對方根本不再童稚,而是早已成熟;回過神來,頓覺那話語間含著的曖昧意味。
光正是一點不動心,卻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此前就有的異樣熟悉感,怎麽今朝還受了這等話語;怕被禍水侵染到一般,當下只顧往外而去。
卻不意林麗芝在後頭叫了起來:“閣下!閣下!”
這回的聲音卻是頗為鄭重,光正也隻好停下腳步,板起面孔。
林麗芝走了出來,臉上卻帶著一絲冷笑。
光正看她這表情,和剛才又是判若天淵,也無心窮究這差異是為什麽,只求趕緊打發,於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說:“林麗芝,你有什麽事?”
“恐怕不是我有事,而是閣下有心事吧。”林麗芝的大眼睛閃著淡淡的笑意,分明有幾絲諷刺,“閣下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光正突然覺得她說得對,只是也不能倒了架子,還是皺眉喝道:“林麗芝!你算是我的學生,也是我們武魂殿的一員,後輩中優秀的一員,僅此而已,別此之外,有什麽情多情少?”
林麗芝不依不饒:“是啊,我們不過是同在殿裡罷了。我剛才說的,可不是對閣下有什麽情愫。”
光正顧不上她話語間的不敬,只求趕緊離開:“那便好了;既然說得這般分明,儀式也已經完成,我也該去處理政務了。”
“不過閣下真的沒事麽?”林麗芝的口氣卻忽然軟了下來,眼神還有些遊移。
“我無大礙。”光正簡潔地說道;作為武魂殿現在的頂梁柱,他還是得給出一些信心,“一時有些消耗罷了,會恢復的。”
“嗯。”林麗芝點點頭,忽然又抬起,秀美的臉龐映在光正眼裡還是那麽的瘮人,“待閣下恢復了,能和我去一個地方嗎?”
眼珠一轉,怕光正又想到別處,林麗芝連忙繼續道:“有一位隱士要見你。”
“隱士?”光正有些疑惑,也來了些興趣。
“嗯,是一位隱世的強者;實力——可能不在閣下您之下呢。”林麗芝又把些外圍信息,說了一番。
光正點點頭道:“如此這般,若真有這等強者,我倒確實還非去不可了。”
轉向林麗芝又道:“好了,之後待我恢復,便去見見這位先生,你放心吧。”
說著,便匆匆又向自己的書房那邊去了,沒有看到林麗芝閃過的終於安下心來的表情。
光正自己的心中也是紛亂。怎麽城裡還有這等高手,連這樣的大問題都沒有佔據他的思緒。
他還是疑惑,為什麽要這麽害怕林麗芝。色心的考驗,他也在無限幻境經歷過許多;自問是沒有問題。自問對仞雪的忠貞,也是決不會動搖。那難道說是怕仞雪誤解而對他不利麽?不,仞雪也沒有那麽傻,也沒有那麽偏狹吧,他想。
也許這些男女之間的事,種種情感,都不是理性和形式邏輯能解決的吧。光正只能這樣告訴自己。一邊想,一邊走,一邊盡量運轉著魂力恢復著身體。他不想被仞雪看破,也不想讓她有擔心。
而黃昏的夕陽已經把淺紅的光輝,透過暮霧,灑到武魂殿上,灑到武魂城上,也灑到那大路上的各色行腳人之上。光正千仞雪也好,武魂殿的卒子們也好,唐三和那些宗門也罷;都沐浴在這金烏的余燼裡,就如同沒有沐浴在這金烏的余燼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