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氣氛遠談不上融洽。

　　.

　　皇宮佔地極廣，接近中心位置的聚陽樓就像一座孤獨的雕像。

　　暗紅色的宮牆上站了好多簷獸，慌張避雨的灰雀穩穩地站在了其中一個的頭上，低頭仔細一看，牆下也有兩個簷獸。

　　怎麽禦道上會有簷獸呢?它有些不解。

　　腳下傳來震動感，然後它眼前頓時一黑。

　　原來是人啊。

　　.

　　無數殺機在雨水中扭曲得漫天都是。

　　“這次不會讓你跑了。”甲人看著懸刀說道。

　　甲胄在雨水裡變得越發沉重，這讓他有些難受。

　　懸刀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站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眾黑衣隨牆而至，把這片小天地都封鎖住。

　　.

　　今夜暴雨，烏雲，無月。

　　懸刀冷不丁抽刀而出。

　　嚓！微弱的刀光突破一大片雨幕，劃出一道堅實的雨線，直逼甲人面門。

　　“都別上！”甲人喝止牆簷上想要出手的眾黑衣。

　　只聽見噔的一聲，甲人雙手一出，居然用掌根直接抵住了刀刃。

　　懸刀一言不發，雙臂猛然用力。

　　一股巨力爆發而出，推著甲人便向後滑去。

　　懸刀右腳往後一蹬，左腳啪的一下往前猛然一踩，刀身巨震。

　　甲人一驚，直接倒飛了出去。

　　隨後他以手掌抓地，直到三丈之遠，才停下身形。

　　懸刀抽刀而退。

　　甲人掌心一閃而過，露出一道深刻的白痕。

　　.

　　“看來你真的很急。”甲人眼神變得極為凝重。

　　懸刀的臉上都是雨水，看不清表情。

　　“你傷不了我。”

　　甲人故意露出手掌，然後那道白痕竟然緩緩地消失了。

　　.

　　“我很煩。”

　　懸刀回頭看了一眼聚陽樓。

　　他真的很煩，今夜的談話證實了很多東西，也帶來了很大的危機。

　　魏帝的話語還隱隱在耳邊縈繞，讓他握著刀的手越發用力。

　　所以他無法平靜，他越來越煩。

　　煩躁到一定程度，就變成了一團心火。

　　雨勢越大，心火越盛。

　　.

　　甲人不慌不忙地抽出一把短劍。

　　淡白色的真氣眨眼間便爬上劍鋒，雨水擊打在劍身上，然後再順著劍尖化作一道水線滴落。

　　“我們有很多時間。”

　　“好戲現在才要開始。”

　　兩人一左一右，天地間呼嘯的風雨便變成了開幕詞。

　　.

　　暴雨可以遮蔽遠處的視線，如果東門禦道這一幕被人看見的話，必然會瞠目結舌。

　　禦道上好像有一朵煙花，在不停的散發出零星的火花，然後又被雨水冷卻冒出滋滋白氣。

　　好一副奇異的景象。

　　或許這就叫火樹銀花?或者雨樹紅花?

　　都少了些意境。

　　.

　　兩人的身影不停地交錯著，每一次都會帶起一道轉瞬即逝的火花。

　　左邊的紅花越來越凶猛，到後面幾乎是完全壓過了右邊的顏色。

　　鐺！最後一次交錯，兩人都停了下來。

　　場間傳來沉重的呼吸聲，不知是誰。

　　“不太公平。”甲人喘著粗氣，面色蒼白地說道。

　　滲水的甲胄讓他很多時候只能硬抗懸刀的刀，而皇城水道漸漸無法負擔的雨水開始在腳下積蓄，同樣限制了他的速度。

　　這讓他覺得很愚蠢。

　　他很清楚，在當年通碧城一案後，懸刀武道已斷，已再無進境之可能。

　　而眼前這人，居然和上次相比，又變強了不少，這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他是怎麽做到的?

　　自己夜以繼日地修煉，卻在短短幾天內再次品嘗到了無力的滋味。

　　上一次是面對薛家那把獨行刀的時候。

　　.

　　“憑什麽?”甲人面甲下的臉有些扭曲。

　　除了懸刀，場間沒有人知道甲人在問什麽。

　　.

　　“大人！”牆上的眾黑衣見甲人不敵，紛紛落下，將懸刀團團圍住。

　　噌！清一色的製式短劍濺起無數水花。

　　.

　　懸刀望著他們，低聲歎了口氣。

　　心底的那抹幽暗緩緩亮起。

　　“今夜沒有月亮。”

　　他突然消失了。

　　甲人眼瞳猛地一縮，好快！

　　“躲開！”他大喝一聲。

　　.

　　眾黑衣被嚇了一跳，怎麽他們圍住的那個人，突然就不見了。

　　他們緊張地左顧右盼，不時地改變著位置。

　　無盡的大雨卻無時無刻不在阻礙著他們的感官。

　　.

　　大雨中，烏雲下，微弱的刀光在無聲地穿梭，收割著黑夜茫然的眼神。

　　.

　　溫度驟降。

　　嗒，懸刀又回到了甲人面前，一縷淡紅色的真氣從嘴邊緩緩逸散而出。

　　他的臉很蒼白，渾身忍不住微微震顫。

　　刀身同樣成淡淡的紅色，隨即被雨水迅速地衝刷乾淨，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眾黑衣還是呆滯地站在原地。

　　.

　　懸刀把刀插進鞘裡，往前走了一步。

　　眾黑衣從茫然中回過神來。

　　居然被此人耍了！

　　不由得大怒，無數黑影頓時一動。

　　場間便多了一片烏雲。

　　直奔懸刀而去。

　　.

　　甲人眼瞳再次一縮。

　　.

　　沒有慘嚎。

　　“啪！”雨夜中爆開無數血水，然後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雨夜中的黑影一個接著一個綻放出生命的顏色。

　　烏雲轉眼便變成了紅雲。

　　深邃而不自知。

　　啪嗒啪嗒，然後大雨再次把一切衝了個乾淨，一如之前。

　　.

　　“混帳！”甲人心裡湧現無名恐怖，怒喝一聲舉劍直刺。

　　.

　　面對來襲的短劍，懸刀雙目暴睜，撥開劍身然後一拳砸在了甲人的面甲上。

　　“滾！！！”

　　淡紅色的真氣悄然一閃而過。

　　甲人如遭雷殛，仰面噴出一大口鮮血，向後退去，砰的一聲撞在了牆上，然後再次噴出一口鮮血。

　　懸刀的左肩撕開了一道口子，右手指骨上也滿是鮮血，此刻正在微微顫抖。

　　.

　　“你！”

　　甲人捂著劇痛的鼻腔，心底一顫。

　　剛才那是什麽?

　　.

　　唯一甲最大的優勢不是在於它的堅韌，而是它能隔絕真氣的特殊性。

　　連他自己的真氣都必須通過預先打造的孔洞流出。

　　而剛才懸刀的真氣居然有部分透過唯一甲，重傷了他的面門。

　　普天之下，怎麽會有這般詭異的真氣?

　　.

　　不管是何種功法，正道或是左道，修煉出的真氣都是淡白色。

　　之前幾次和懸刀交手時，對方的真氣也確實是淡白色。

　　這是無數先賢實踐而出的道理，便成了鐵律。

　　而剛才他分明看見了懸刀的真氣居然變成了淡紅色！

　　那淡淡的紅色如同帶著絲絲血氣，充滿了恐懼陰寒的味道。

　　他從來沒有聽聞或是見過如此真氣。

　　他突然想起了那夜通碧城那雙血色的眼睛。

　　.

　　“如果紅泥村真的出了什麽事。”

　　“你們全部，都要死。”

　　懸刀咳嗽了一聲。

　　隨後他越過甲人，往前走去。

　　.

　　身後大雨遮蔽了一切。

　　只有雨聲，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