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血還在流下。

但赤狐族老祖身上卻是熱氣升騰，剛才被抽裂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結痂，留疤，然後疤痕脫落，留下一道細細的白痕。

再等一會兒，白痕就漸漸隱去。

赤狐族老祖伸展著肌肉虯結的身子，表面上看起來已無大礙。

而後他張嘴一吸，地上匯聚的血色湖泊就化作一道洪流被他吞入腹中。

他面上一紅，流露出舒適的神情。

這些可都是妖聖之血，雖不是心頭精血，但這麽大的分量，煉化之後還是能幫他恢復不少。

就是自己吸自己的血，怎麽看都有些怪怪的。

然後他才化作人形，又變成剛才的瘦小老頭，一襲暗紅色長袍罩在身上，讓他憑空多了幾分陰冷的味道。

他緩緩落在地上，看著眼神呆滯，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的蘇綺，冷哼一聲道:

“白素素，老祖也需要你的一個交待。”

“你們白狐族惹來的禍事，別想老祖給你背鍋。”

白素素，正是白狐一族的妖聖老祖。

她的本體只是一隻普通白狐，卻因為機緣巧合，修得妖聖之身，力壓族中的天狐血脈，成為白狐族的老祖。

聽到赤狐族老祖的威脅，一個高挑潔白的人影緩緩自夜空走來，在她身後，還有一個渾身籠罩在陰影的灰影。

他們正是白狐族老祖和灰狐族老祖。

小青丘的三大妖聖。

此刻匯聚一堂。

“赤老祖，稍安勿躁，你想算帳，也得先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再說吧。”

白素素相貌秀麗，帶著些小家碧玉的氣質，笑起來很純淨好看，一點都不像是一位妖族老祖。

“我和灰老祖過來，不也是想要幫你嘛。”

灰影也出聲道:“老赤，天狐族的妖聖大人我們都惹不起，他要一個交待，我們就給他一個交待。

不過你放心，如果他一定逼妖太甚，我們三族合力，同樣不是好惹的。”

赤狐族老祖卻不領情:“老祖被他打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們出來講和。

現在老祖挨過打了，你們又出來說好話。

正話反話都讓你們說了，合著就是老祖錯了唄。

至於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白狐族惹來的，你們自個問蘇琦。

幸好老祖現在還沒讓她正式過門嫁到赤狐族來，否則這個鍋老祖就是想甩都甩不掉了。”

白素素目光一轉，看向失魂落魄的蘇琦。

“小綺，這是怎麽回事?那個人族武者是誰?”

“剛才那位九尾妖聖大人是不是叫人族武者乾爹?”

他們雖然沒有經歷過全程，但袁不為辣麽大的一個活人站在那兒，他們哪裡會不關注。

只不過赤狐族老祖就是因為這個人挨打，他們也只是掃過一眼，不敢多加關注。

萬一被那位天狐族的妖聖認為圖謀不軌的話，他們就是有理也說不清。

就是他們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一個天狐族的九尾妖聖，為什麽會叫一個人族武者乾爹。

蘇綺看向自家老祖，猛地跪了下來，面上帶著乞求道:

“老祖宗，你一定要救救小綺，我不想死！”

白素素目光溫和，語含鼓勵道:

“別害怕，小綺你是我們白狐族的血脈，老祖怎麽會不護住你，你好好說，把事情說明白了，老祖才能幫你。

剛才你也看到了，赤老祖面對那位九尾妖聖大人都不敢還手，你要是有所隱瞞，老祖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了。”

可蘇綺不敢說出真相。

之前她很自信。

就算老祖知道當年的真相，也頂多責怪她幾句。

畢竟當初她只能算是推波助瀾，真正做出決定的還是蘇雪兒。

老祖不可能為了一個死去的後輩，再搭上一個出色後輩的性命。

而且她馬上就要嫁到赤狐族中，已經在赤狐族老祖心中掛了號，有了另一個靠山。

就算是看在赤狐族老祖的面子上，自家老祖也頂多對她小懲大誡，畢竟以後還要靠她拉攏赤狐族。

可現在，當她心中浮現出那個讓她恐懼的猜測之後。

這個真相她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在生死危機之下，蘇綺腦海中念頭轉動極快，她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承認，但又不能什麽都不說。

“老祖，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個人族武者我只是在二十年前見過幾次。

就是上一次大聖令下，我們小青丘出兵討伐大夏國那一回。

我曾經和他在戰場上遇到過幾次，然後，然後我就和他發生過一段感情。”

蘇綺眼眶紅了起來，帶著些許追憶和痛苦道:

“但是人妖的立場最後讓我和他分離了。

沒想到再一次相見，他聽到我要嫁入赤狐族，就認為是我拋棄了他，已經將我視作仇人，還想殺我。

只不過那位妖聖大人，我就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一刻，蘇綺在賭。

她了解袁不為的為人，他肯定不會對幾位老祖說出當年發生了什麽。

一旦老祖信了她的話，她的安全就暫時得到了保證。

而另一位九尾妖聖，如果身份真如她所料。

她只能祈禱自己這個身份有點作用了。

畢竟再怎麽說，她也是……他的親大姨。

如果一切都不行的話，她也無計可施。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她不管怎麽算計，都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白素素眼神依舊溫和，但驀然多了幾分深邃的光澤。

“小綺，你是不是還有什麽瞞著我們?”

蘇綺抬起頭，卻不知怎的眼前一花，然後就感覺老祖突然成了她最親最信任的人。

她心裡埋藏的那些話，此刻有種壓抑不住的傾訴感。

“我對不起雪兒……”

直到所有的話都說出來，蘇綺才感覺渾身一松，有種說不出的暢快和輕松。

但當她回過神來，只見三位老祖表情全都冷了下來，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死人。

蘇綺猛地一驚，回憶起了剛才的一切。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麽?

是老祖！

她看向自家老祖，知道老祖對她使用了白狐族特有的魅惑能力。

這種只能迷惑意志不堅定的三流血脈能力，卻在老祖妖聖實力的加持下，讓她一個字都隱瞞不下來。

赤狐族老祖嗤笑一聲，帶著幾分自嘲道:

“沒想到啊，咱們三族追求了這麽久的血脈，最後竟然會在一個外人身上實現。

白素素，你培養的好啊！”

白素素搖頭道:“這只是蘇綺的片面之詞，我等還不能妄下斷論。

蘇雪兒也才是六尾血脈，怎麽可能和人族結合之後生出來的孩子就成了九尾血脈?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赤狐族老祖卻道:“老祖也知道這個猜測很離譜，但思來想去，除此之外，只有這個最離譜的猜測才符合真相。

再者說，你們白狐都能生出天狐，為何六尾血脈生不出九尾血脈?

況且如果剛才的九尾妖聖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他為何要叫一個人族武者為乾爹。

一個人族會去撫養一個妖族後代嗎?

但如果這個妖族只是半妖呢，還是血脈不顯的半妖。

那麽一切就說的通了。

看來那孩子得了什麽天大的機緣，不僅讓他體內血脈激活，還大大縮短了血脈成熟的時間。

哈哈，原來到頭來，老祖是讓你們白狐族的後輩打了一頓。”

一旁灰影突然陰惻惻道:

“既然大家都覺得那位是當年蘇雪兒的後代，不若我們乾脆點，殺了他，奪了他體內的血脈，一了百了。”

“嗯?！！”

赤狐族老祖和白素素都看向灰影，臉上竟都帶上了幾分意動之色。

“灰老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謀害一個九尾血脈，一旦泄露出去，小青丘的所有妖族都得死。”

灰影冷笑道:“如果他真是半妖血脈，即便九尾血脈成熟，可他一日沒有進入天狐祖地，就一日不算真正的天狐王族。

就算了殺了他，也不會沾染上天狐詛咒。

到時候只要你們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待到我們分了他的血脈，煉化到後輩血脈之中，再培育百年時間，就算出不了九尾血脈，可七尾，八尾血脈還是能出幾個的。

到時候我們就有資格參加天狐族的血脈大會，有機會血脈進化。

難道你們想一輩子都被其他妖叫做低等妖族嗎?”

赤狐族老祖還有些遲疑:“讓我再考慮考慮。”

灰影卻催促道:“你沒有時間了，那位可是讓你在日出之後就給他一個交待。

現在離日出還有不到兩個時辰。”

他又看向白素素道:“白老祖，你考慮得如何?”

沒想到白素素卻搖頭道:“不如何。”

灰影眼神一冷:“你不想參加血脈大會了?”

白素素卻是掩嘴一笑道:“我自然是想參加，只不過剛才差點被你繞了進去。

我又與他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我為何要冒著全族被滅的風險去謀害他。

先不提猜測是否正確，就算他真是當年那個孩子，我不應該更加高興才對嘛。

只要他肯回歸白狐族，我何必再辛苦培育天狐血脈。

到時候我們白狐族甚至能隨著他一同遷回天狐祖地，成為天狐族的旁支。

到時候我一樣能純化血脈，領悟神通。”

赤狐族老祖也是一拍腦袋道:“好你個灰廝，竟然差點把老祖拉下水，要不是小白提醒，就上了你的賊船了。

老祖先去準備療傷靈藥，再備好寶物賠罪。

對了，小白，這個蘇綺你得給老祖一起帶過去，否則誠意可不夠。”

白素素笑著點點頭道:“蘇綺既然已經與赤狐族訂親，就是赤狐族的妖。

老祖想要帶她走，自然是可以的。”

可赤狐族老祖臉色卻是一苦，但想到剛才抽的他皮開肉綻的大尾巴，他咬牙點點頭道:

“行，老祖後面的彩禮會一點不少地送到白狐族。”

“不過這麽算起來，老祖可和你們是自己人了。到時候九尾血脈回歸，你們可不能忘了我們赤狐族這麽多年來的功勞。”

白素素繼續點頭道:“這件事還需要赤老祖幫忙確認他的身份，如果我們猜測沒有錯，到時候一定不會忘了赤老祖的功勞。”

赤狐族老祖立馬高興起來。

“老祖聽過人族中有一句話，要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老祖今日雖遭了一番橫禍，倒也撿了一份緣分。”

說著，赤狐族老祖看向灰影道:

“灰老祖，剛才的話老祖就當做沒聽到，等到九尾血脈回歸，老祖會為你說好話的。”

灰影冷哼一聲:“你們遲早會後悔的。”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就好似水面的倒影，一陣晃動後，就消失無蹤。

灰狐族的血脈潛伏，是天生的刺客。

見灰影離去，赤狐族老祖收起笑容，淡淡道:

“聽說灰老祖當年為了突破妖聖境界，損傷了根基壽命。這些年他行事低調，看來是大限真的快到了，難怪這麽著急。”

白素素接話道:“還是要先穩住他，這些年灰狐族暗中也幫我們幹了不少髒活，而且小青丘三大妖聖的格局暫時不能變。

不過真的有九尾血脈回歸，灰狐族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灰老祖臨近大限， 也不知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但千萬不能讓他驚擾了那位大人。”

赤狐族老祖點點頭道:“也只有灰老祖這種沒見識的鄉下妖族才敢如此大膽。

那位已經修煉天狐血脈神通‘幻滅如一’，還達到了三道幻身的小成境界。

就憑我們三個低階妖聖，想要敗他容易，可想要抓住他，卻難於登天。

王族血脈，豈容小覷。”

白素素道:“讓赤老祖你受苦了。”

赤狐族老祖苦笑道:“老祖皮糙肉厚，挨一頓打倒是沒事。

就是運氣不好，得罪了那位，也不知道以後要花多大代價才能修複關系。”

白素素看了一眼一旁不知何時被封閉五識，無法動彈的蘇綺，說道:

“這不就是給赤老祖你最好的禮物嘛。”

“白狐族的寶庫中有一朵千年水曇花，此乃療傷聖藥，就先借給赤老祖。

相信有這朵水曇花，那人族武者所受傷勢定能痊愈，還能為他彌補燃燒的生機。”

赤狐族老祖立馬笑了起來。

“小白，老祖也不佔你便宜，那朵千年水曇花，老祖用千年朱果與你換，另外再欠你一個人情。”

說罷，赤狐族老祖提起蘇綺，就往自家族地走去。

在沒有見到江尚之前，這個道歉禮物都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白素素也未多停留，只是掃視一圈，留下悠悠一聲歎息，就如同月宮仙子，踏月而去。

天上月光不知何時灑落下來，可以照見此地的滿目狼藉，靜謐一片，只有樹下一塊斑駁的影子突然動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風突然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