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心中駐定,當下抬起頭,衰臉哭訴道:“小的應那官爺要求,來拿蔬果喂食馬匹,不想被袁大爺碰到,罰在此地。”
盧鐵輯神色無情,隻又質問道:“既是官爺要求,應有馬食錢付與,為何還拿店中蔬果頂用?”
王三一驚,忙又圓道:“那官爺遠來奔波,急著上樓休息,並未施與小的分毫......”
盧鐵輯道:“既沒有馬食錢,那便是袁大廚誤會你了。”
王三心中竊喜,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這也怪我沒和袁大爺說清楚。”
正以為蒙混過關,卻忽聽盧鐵輯冷冷笑道:“小賊!偷拿食物,暗斂錢財,事到如今,還敢來蒙騙我嗎!”
王三心中大駭,抬頭見盧鐵輯眼神凌冽,甚有威嚴,一點殘魂僥幸已嚇得盡數而散。
盧鐵輯振振喝道:“還不拿來!”
王三一震,忙將懷中錢串雙手奉上,一番前因後果說個明白,不敢再做欺瞞。
銅錢一串,單手揉來,便是大文四十三枚,盧鐵輯得了錢,臉上怒色反而更盛,又喝道:“偷拿暗斂,乃店中大忌,縱是交了錢,你這小賊也難逃責罰!”
“這......這......”
王三聞言驚恐交加,正是張口結舌之時,忽而回想往日盧鐵輯雖都是嚴厲凜然姿態,但也算寬和善助,不是不可說情之人。
當下一跪而地,拜伏哭求道:“小的王三一時貪念,犯此大惡,還望掌櫃的寬宏大量,給小人一個機會,日後必盡心盡力,再有不敢......”
盧鐵輯冷哼道:“前幾天有人偷盜母雞,可也是你這小賊所為?”
王三連連叩頭道:“縱是給王三十個膽子,也不敢偷袁大爺的雞啊!小人隻今天迷了心竅,想給那家中老娘置點好飯好菜,但往日裡絕對沒有......”
如此作態是何心思,盧鐵輯又怎會不知,但見他如此,心中也有所觸動,眉頭一松,便緩聲道:“既是初犯,暫且放你一回,再有下次,定繞你不得!”
王三拜伏道:“不敢......不敢......”
盧鐵輯擺手道:“大堂忙碌,且去招呼。”
王三聞言如釋重負,當即一叩再叩,連滾帶爬回了大堂,這邊盧鐵輯手拿銅串立於院中,眼中炯炯,心中不知所思,倏而平定,把錢收入袖中,又拔腳往廚房尋袁雄。
將到廚房,正欲伸手,簾子卻自己掀起,但見一鐵塔大漢貫門而出,正是袁雄。
“呦!這不是盧大掌櫃嗎!”
見得盧鐵輯,袁雄招呼一聲,又往馬廄而去。
雖是袁雄,但看其外表已是判若兩人,只見他胡子清潔,頭髮扎起,上身一件潔白小褂,腰前束著條嶄新圍裙,口中吹響小曲,手裡打著節拍,滿臉春色正是心情大好。
盧鐵輯見此異像,亦是驚奇,隻道:“如此裝扮,莫不是去尋女人?”
袁雄頭也不回道:“女人?女人我可沒興趣!”
盧鐵輯皺眉道:“若不是去尋女人,那一定是去尋馬,只是你這等裝扮如何做得了飯?”
袁雄聳肩道:“老子要去喂馬,讓那幾個二廚去做。”
這邊說完,袁雄徑直進了馬廄,順手拍了拍飛燕,眉歡眼笑道:“好馬兒,看看老子給你帶了什麽!”
盧鐵輯一路跟了過來,往籃子看了兩眼,撇撇嘴,道:“番薯、白菜,這位袁大爺真是好生大氣!”
袁雄斬釘截鐵道:“好馬自然要用好料!”
複爾抬頭往院子裡看了一眼,
又道:“吔?那偷番薯的鼠賊呢?” 盧鐵輯道:“那小賊被我訓斥一頓,現已回了大堂。”
袁雄聞言笑道:“那官爺既然要喂瓜果,總該給點馬食費,有盧爺在,這錢必然是跑不掉的!”
盧鐵輯隻搖頭卻不作答,這番也一起進了馬廄,見飛燕大吃一頓漸漸飽了,鼻子在食槽裡頂來頂去,正挑揀那些更為精細的瓜果,便圍著它繞了兩圈。
“果然是匹好馬!”
“哈!能入老子法眼的,又豈是泛泛之輩!”
仿佛自己也受了褒獎,袁雄滿臉紅光,甚是得意,這邊伸出手,指端在飛燕的毛發上輕輕滑過,這膀大腰圓的漢子站在和他一樣彪壯的駿馬前,竟發出了一絲輕微的、妙不可言的夢囈聲。
“好馬,就是這種感覺!”
盧鐵輯瞅也不瞅他,隻面無表情道:“你相馬的功夫一直可以的。”
袁雄嘿嘿笑道:“那是自然!”
盧鐵輯順手拍了幾下,又道:“只是馬不尋常,這主人也不一般。”
袁雄點頭表示讚同,道:“能騎這等駿馬的,想來也不是尋常官家。”
說話間取下飛燕鞍頭,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青瓷瓶,倒出些許雪白粉塊,攥成齏末,小心翼翼鋪灑在飛燕的幾處血痂上,才輕松地呼出口氣。
盧鐵輯看著他做完這一切,皺眉道:“這馬,也能用金瘡藥?”
“這倒無妨,之前在寒山寺的時候,便也是人馬通用。”
袁雄隨口一答,說罷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低頭看著小青瓷瓶沉默半晌,才又回神道:“話說回來,這馬主人到底什麽來頭?”
盧鐵輯神色不動,但眼中卻浮現恍恍之光,隻緩聲道:“中原名捕。”
“中原名捕又他娘是什麽......”話說一半,袁雄突然頓住,略略思索一番,皺眉道:“莫不是應天的那個?”
盧鐵輯點點頭,袁雄微微一震,又試探道:“郭大人那個?”
盧鐵輯道:“不錯。”
“郭大人.......”
“郭大人”這三個字仿佛是有著什麽魔力,袁雄口中喃喃幾句,一時間竟失了魂,半響之後反應過來,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那郭大人派他來這裡有事?”
盧鐵輯道:“聽其言語確實有事,但大事小事尚且不知。”
袁雄沉默半響,緩緩道:“他既是中原名捕, 必是受郭大人所調遣,此番若有事交托,我等也不能不顧往日恩情。”
“這是自然,只不過......”盧鐵輯輕歎一聲,又道:“本以為你我隱匿此地三年,萬事皆過,不想今日還是......”
袁雄猛哼一聲,忽然拔地而起,高大身軀幾乎頂破馬廄。
“我二人歷經劫難,受郭大人之恩保全性命,能苟活至今已是萬幸,今大人若有事安排,無論是什麽,袁雄都願赴湯蹈火,縱然即刻去死,我也絕無怨言!”
袁雄一番話慷慨激昂,院子裡余音回蕩、陣陣不絕,盧鐵輯瞪眼道:“你這廝好衝脾氣,現在何事不明,我不過擔心再牽起往日恩怨,若真有生死之事,我又怎會讓你一人前往。”
言罷見袁雄木立廄中,便又道:“況且此事一過,我們和郭大人也算恩情兩結,這又何嘗不是一件福事?”
袁雄搔搔頭,雖然說不上什麽,但隻覺心中堵塞蕩然無存,這番呼的坐下,繼續喂馬,卻聽盧鐵輯忽而冷聲道:“你又來何事?”
順眼望去,但見大堂簾子下有一小廝伸頭探腦,正往這邊張望。
袁雄笑道:“這小賊莫不是又來偷菜?”
王三聞言苦笑道:“袁大爺莫再打趣,方才大掌櫃一番訓斥,小的著實是再有不敢,現在進了後院都是直打寒顫,隻那樓上官爺遣人來叫盧掌櫃和袁大爺,說是有事商議,這才敢來通報。”
盧、袁二人相視一眼,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番是福是禍,上樓一探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