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幾個世界之後,周寧對於智慧生命種群的生存韌性,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感觀。
他發現,只有一種坎兒是過去不的,突兀。
就好比人一直粗茶淡飯少量,突然大魚大肉猛造,又或反過來。
像現在的這個世界,盡管是兩腳羊,智人確實存續下來了,其文明的技術和文化,也一定程度的融入了尼人文明中。
而尼人也並非什麽王者風范,他們的底層人士,過的比智人平民還要困苦,這或許也是當年尼人沒有將智人屠戮殆盡的一個原因。
至於主因,周寧覺得是‘有用’。
因為有用,於是有活路;因為習慣了痛苦,所以不久前的大量路人變異隨機殺人事件,乃至現在的區域震災死傷事件,都沒有令不晝城崩潰,社會仍在運轉,人們該幹嘛幹嘛。
周寧覺得,這或許就是‘群體免疫’的另一種模式,當人們適應了奇差的治安、突兀的死亡,天災人禍就不足以將他們打垮了。
或者說,他們早就已經垮了,就是那麽機械的活著。一如漫長的戰爭歲月中的人們,活一天算一天。
所以,這個文明才顯得如此冷漠。
而他在大都會南西城立太虛道觀,除了升神實驗的個人需要,就是想在智人種群間播種友愛的種子。
他很想看看,‘正能量’,究竟有沒有他一直以為的那麽行……
地陷事件後七十二小時,黑王一方始終未來進犯。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周寧這般淡定。
畢竟對周寧而言,這只是一場真實度足夠高的遊戲,而對其他人來說,卻事關自己的未來。
惴惴不安、有的人甚至神經質,變得一驚一乍的。
周寧都不好意思吐槽所謂的精英,精神狀態怎會如此差?
或許正是因為平時負擔了太多,本就有些不堪重負,如今又的確壓力過大,才會如此吧。
在聖域級的對抗面前,連傳奇階都得小心求存,一乾低階超凡者的生存難度,可想而知。
甚至可以說,只要出現在聖域廝殺的戰場中,低階超凡者怎麽做,已然不重要,完全就是看臉。
這種宛如賣彩票般風險完全不可控的感覺,想想都讓人絕望,周寧很慶幸自己這一路走來,未曾遭遇類似的事。
在煎熬中又挺了兩日,一個意外的消息傳來,地獄之王遭受重創,被奪取了一部分神職。
周寧通過卡威爾的渠道了解到,地獄之王丟失的這部分神職,是大地神職的一個子分支。而隨著這部分神職的丟失,地獄之王以後是否還能享有這稱號,恐怕都不太好說了。
隨著消息傳來,整個團隊中很快彌散開一股‘散了、散了,都可以散了!’的解脫氣氛。
而這一次,周寧是通過庫勒和薩頓知曉,原來,所謂的‘地獄王子降臨事件’根本就是焰光神布下的一個局。
目的,自然是地獄之王丟失的那部分神職。
而神侍伊夏,是這次行動的最大功臣,她已經因表現出色而升格為聖靈。
黑王,則類似於勞改表現好就減刑,因這次配合不錯,且達成了某一契約,從而獲得了自由。
至於‘地獄王子降臨事件’這場秀,具體是如何幫到焰光神達成目的的,就比較含糊了。
大概的意思是,眾所周知,地獄王子們就是地獄歷年誕生的強力人物,足夠強大就會被地獄之王認作乾兒子,獲得賜福(約束),因此從某個角度講,地獄王子們,就是地獄之王王座的拱衛者。
而降臨事件,成功使得拱衛者們起了小心思,焰光神趁機薅到了羊毛。
周寧覺得這裡邊有很多意猶未盡的點,當然這只是他的一些主觀分析和猜測,現在的大趨向就是,一天雲彩都散了。
事件的罹難者嘛,演戲為了效果逼真,踩死幾片螻蟻,事後會向螻蟻道歉嗎?大不了抓一把麵包屑撒過去。
反正周寧從卡威爾那裡得知,不晝城的三位守護者,是獲得了補償的,秘安局貌似也有,至於下面的屁民,那就麵包屑都沒有。
經歷了這個事情之後,周寧甚至覺得,他當初制定的向尼人種群報復的計劃,都味道變寡淡了許多,不像從前那般,想想都有快感了。
畢竟對別人根本就不怎麽在乎的東西下手,是沒辦法對其造成多大的傷害的。
尼人的高層,根本就是一幫比他更人性涼薄的利己主義者,除了他們自己,沒什麽能讓他們真正掛心。
因此,真要報復,將這些家夥折磨虐待而死,大約是最有效的,其他都扯。
他還為此不乏自嘲的吐槽:“原來這就是統治者的真面目,同時也是我所走之路的未來,我花了這麽久,才算真正看明白了,真是夠笨的。”
看山有三重境界,知道和知道並不一樣。這次經歷讓周寧明白了一些事,但實際上他寧願不明白。
屠龍者成惡龍,這事從他內心深處講,一直是不以為然的,他覺得自己沒道理成為那樣的人。
可現在,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賽博世界的便宜爺爺周政,他覺得現在的他,就算比周政強點,也強的有限。
當初他笑話周政跪舔周家嫡系,可他呢,對於在黑暗世界的妻兒來說,他的作為又能比周政好到哪裡?還不是一樣為了自己的目的,說舍就舍?相應的,若有需要,也可以將私生子扶正,一樣的涼薄,視親情如工具。
那麽更進一步,成為這個世界的焰光神、聖域之流,怕也只是差了些時間而已,路已經這麽在走了。
“果然是個俗人。”
同樣,以前周寧一直不肯承認,自己的‘俗’,潛台詞:我堂堂穿越者,見過了你們都沒見過的景象,背負了幾個世界的認知,我怎麽可能俗?
現在他得承認,骨子裡,他還是他,大千世界兜兜轉轉,並未從根子上改變他,而只是將自己的本性看明白了。
當然,這種哲學向的、文藝向的玩意,並不影響他正常跟外人互動。他是可以多線程思考的,都不耽誤。
只是說,這次感悟,對他的影響還是比較大的,尤其發生在成神之前。若說現在還有的改,那成神之後就真只能一條路跑到黑了。
又過了兩天,卡威爾帶來了明確的散夥消息。
酬金結算的很痛快,不晝城秘安局又補了一筆不菲的辛苦費,這次總耗時接近一個月的系列事件,他賺了四千萬,稅後。
大都會和不晝城的普通人中產家庭,年花費是8-10萬,而像庫勒、薩頓他們,一整年的收入,也絕不會超過兩千萬。
當然,作為官方打手,庫勒他們享受各種福利政策,並且旱澇保收,林林總總算下來,也挺可觀。
雖然沒能一起經歷大戰,但幾天細接觸下來,處的還行,也算是有了些交情。
周寧相信,在他仍舊有用的前提下,在利益足夠、又或願意欠契約式人情的條件下,是能夠請動兩人助陣的。
聽聽,連人情債都可以通過契約明確成份了,這也算是很有尼人特色的一種玩法了,人跟人的交情就是這麽現實。
也有不這麽玩的,比如說瑪庫斯。
當時周寧已經打算控制周浩然回大都會了。相比於不晝城的終日頭頂烏雲,他還是更喜歡大都會有著晝夜更替的天候。
然後瑪庫斯就帶著莎爾拜訪了。
首先是道謝,感謝這段時間的守護。
接下來,瑪庫斯就拋出了陰謀論說法。
大概的意思是,事情沒那麽簡單,莎爾的價值,也並不會因為事情突然有了這般轉變就消失。
周寧其實心中也是這麽想的,但就內心而言,他現在並不是特別願意深入參與這件事,尤其是沒什麽報酬的情況下。
因為,這事的上限已然從聖域,直接變成了神靈、獄王。
聖域他至少還有鬥不過起碼能跑路,惹不起咱能躲得起的自信。可是神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總之一旦發展到對方叫家長,他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畢竟本尊尚未邁出那一步。
而就算成了神,只要沒辦法一下將對方滅了,情況就會很不妙。
對方的雄厚積累將會發揮作用,比如使用備用軀殼。又比如散盡家財,聯合其他神靈一起圍毆。
太虛道君這個異端野神尚未有神靈找麻煩,是因為既沒有碰觸神靈的蛋糕,也沒有好處,沒誰願意臉探草叢。
可如果這裡邊有巨大的好處,那就是另外一番情況了。
就像這次焰光神對地獄之王下手,可謂前戲演足,除了癱瘓眾地獄王子對地獄之王的拱衛,周寧覺得也有預防其他神靈趁機下黑手的意圖。
眼花繚亂,同時又猝不及防,等到真相浮出水面,木已成舟,塵埃落定。否則,指不定就有變數。
這事也充分說明,同為尼人神靈,也是同行傾軋,關系微妙,那麽外來神,更是容易因打破微妙的平衡,而被圍毆。
有了這樣的認知,面對瑪庫斯的空手套白狼,周寧先問:“你為什麽對莎爾這麽上心?”
“一開始是因都是混種出身而同情,現在是愛。”瑪庫斯倒是挺坦誠。
“打怪泡妞兩不誤,還能拉大腿當保護傘,腳男風范啊!”周寧暗自腹誹了一句,道:“那麽你想讓我怎樣幫忙?”
“庇護莎爾的靈魂。”
這個要求確實有些卑微,卻又相當的審時度勢,軀殼價值高?拿去!別弄壞靈魂就好。
周寧自然是有辦法,他的照玄系技能‘靈魂封裝’就能將這事辦妥當。只不過做這事,後遺症才是重點。
“秘安局對莎爾,應該有安排吧?”
“有,冰封,然後安置於三位守護者布置的烏雲之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幫你把莎爾的靈魂偷出來,好讓你們不必飽受分離之苦?”
“不,我信不過秘安局,甚至三位守護者的手段,我希望您能將莎爾的靈魂封眠,直到事情徹底過去,或者我有能力守護她。”
周寧聞言難免有點小動容,他覺得,如果這不是瑪庫斯受誰的指使而給他挖坑,那麽就算是真愛了,因為這裡邊沒有私心,完全就是在為莎爾打算。
至於最後那句‘……我有能力守護她’,周寧權當沒聽見。除非有真主角命,否則瑪庫斯沒機會成為聖域,這是他的判斷,而他的判斷一向準確性較高。
周寧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麽秘安局對此是什麽態度?”
瑪庫斯道:“這個事我還沒有跟秘安局談,但我通過一些途徑得知,秘安局主要看中的是莎爾的軀殼。”
周寧不覺得瑪庫斯在這事上對他撒謊。
尼人和智人的混血,全面意義上的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尼人的神靈並不接受他們。智人也視之為移動的恥辱,混種自己也沒幾個願意做兩腳羊,所以混種沒信仰,靈魂無法獲得神靈的庇護。
周寧突然出手往莎爾的肩頭一拍,再一拉,就將一個等身的光影,從莎爾身上拉了出來。
這是最完全的靈魂,包括人體神經元中儲存的信息,都以精神力的格式拉出來了。
隨後,這光影就化作了一顆鵪鶉蛋大小的魂珠。
周寧將之從瑪庫斯的後心拍入其身體。當時瑪庫斯正手忙腳亂的抱莎爾的軀體。
“好了,鍋我背,但秘密你守。”
說著,周寧又探手一引,兩具TX身上各自飛出一股液態金精。
這部分金精,就是當初用來給莎爾製造護盾的。
少了這部分金精,兩具TX愈發有大衛像的那種近乎完美的男性軀殼特征,而瑪庫斯則成了鐵骨。
金精以比氣體更細密的狀態,侵蝕入他的軀體,完成了骨骼強化,並在全身形成了魔磁保護力場。
“記住,你欠我一次,去吧。”周寧這樣說。
瑪庫斯這次沒說謝,而是鄭重的點點頭,抱著宛如睡過去的莎爾離開了。
這天晚些時候,當周寧搭乘秘安局的順風機回大都會時,送行的秘安局代表問:“您封印並拿走了莎爾小姐的靈魂?”
“是的。”
“請問,方便告之為什麽嗎?”
“特殊癖好,小小紀念。”說著,周寧從小小儲物空間中拿出一個古色古香的木雕工藝盒,打開後,在絲絨的底子上,並排著一列宛如注射器粗細的水晶樣多棱透明晶體,內裡像琥珀般封印著靈魂,顏色不同,樣式也有差異,但無一例外,都很美。
“真是特殊的愛好。”這位代表也不曉得是讚歎還是話中有話。
周寧微笑:“這樣才顯得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