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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如》第4章
  第二天我們早早出發,駕駛著“石家莊”穿梭在這座陌生的小城市裡尋找阿姊的痕跡,但是時過境遷,這次我沒有像在濟南時這麽走運。

  是啊…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那麽倉促的經過,又能在這座城市裡留下什麽呢。

  我們一直找到太陽落山。最後把“石家莊”放在了一家修車店做簡單的檢修,這是牛叔告誡我的,他知道,我對修車一竅不通。也可以準確一點的說,我對車一竅不通。

  於是牛叔在練車的時候就跟我說,長途跋涉,一定要避免車輛出現故障。

  走出修車店後,我帶著老曹在斜對面的一家餐館裡吃晚飯,想著明日的路程,盤算著身上還剩的錢。

  出來花錢的速度超過了我的預算,我不得不開始思考,我是否需要在某個地方停下,攢一些路費?還是破釜沉舟,一路直奔阿姊的最終目的地?

  我很猶豫,我按耐不住這顆急迫地想要揭開答案的心,又害怕太快揭開答案,而導致得不到完整的答案。

  我就像一個拿著刮刮彩又不舍得刮開的賭徒。也許彩票對於人的意義,就在於它沒有被撕開的時候,它在鄭重的告訴著人們:你離你想要的生活之間存在的那種可能性,在此刻真實存在,它無視道德倫理,隻宣告存在,這樣堅守著,直到存在與否被公諸於世。

  而體驗這麽一場內心中欲望的小狂歡,代價微乎其微,也許只需要一頓早餐錢。

  想到這裡,我有些失落,卻又有些激動。

  急於求成這個成語的誘惑力好像很大,它似乎觸摸了成功,又肯定了努力,而它本身,卻不是褒義詞。有意思的是,它就像一隻搖曳在湖面上的幽靈,遠看有些嚇人,待你走近看才發現,原來只是兩支寂寞的蘆葦。之前的恐懼、興奮、好奇瞬間煙消雲散,變得索然無味,隻好棄之原路返回。

  正在我自作多情的惆悵與糾結時,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吸引了飯店裡人們的注意——從小飯店的門口,進來了兩個凶神惡煞般的人物:一個光頭男人瘦高瘦高的,一個有些矮,留著一個鍋蓋頭,也許是衣服穿得有些多,顯得有些臃腫,所以看起來有些胖。兩人互相罵罵咧咧的,徑直地坐在我們隔壁桌。

  我沒有多看,低著頭扒拉著剩下的飯菜。畢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人,我本能的有些害怕,怕一個無意的動作,便惹事上身。

  老曹從上了飯菜之後就開始吃了,卻沒想吃得還比我這個心不在焉的人還慢。看著他細嚼慢咽的模樣,我想不通,一個流浪在外的人,有一頓沒一頓的,怎麽會養成細嚼慢咽的習慣?時不時還會旁若無人的用手把沾在胡須上的飯粒拿下來,又放進嘴裡。

  此時隔壁好不容易消停會了的兩人,在點完餐後,又吵了起來:

  “我說了不要搶乞丐!你不聽,這下觸霉頭了吧,車胎爆了,事也耽誤了!”

  “你腦子有病?你想嚷嚷得大街上人人知道?”

  最開始發牢騷的是穿著臃腫的“胖子”,他對面的光頭惡狠狠的回應著他,不過看樣子自己也有些懊悔,又補了句:

  “媽的,誰讓他像捧寶貝一樣捧著。”

  “胖子”明顯有些不服氣: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窮瘋了。”

  光頭一聽,兩人立馬又吵了起來。

  我從最開始的輕蔑,到疑惑,再到震驚隻用了短短幾秒,而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讓我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老曹如同瘋了一般衝上去揪著對方的衣領,

情緒激動地索要著他的包袱,對方一開始明顯也被嚇懵了,不過在反應過來老曹就是前天晚上他們搶過的乞丐之後,瞬間就怒火中燒了起來。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三個人迅速扭打在了一起,而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雖然我與老曹隻接觸了短短幾天,但我已經打心裡覺得他是我的朋友。瞬間的思考後,我毅然決然地投入到了這場“聖戰”當中。

  老曹年紀大了,明顯也不是一個武林高手,所以自然不是對方的對手,而我雖然從小做慣了農活有些力氣,但面對這些社會上真正好惡鬥狠的人,也只有被打的份。

  在我們扭打在一起的時候,飯店裡的其他客人已經迅速散到了大街上為我們騰出場地,老板在一旁冷眼看著並掏出了手機。光頭看著大街上的圍觀群眾越來越多,想著趕緊抽身,下手更狠了些。老曹顯然是受不了這等毒打的,我用力推開與我纏鬥在一起的“胖子”,正想叫住老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勸他算了,沒想話剛說到一半,後腦杓便被反應過來的“胖子”用隨手抓起的湯碗狠狠一砸,意識漸漸模糊之際,我看見原本已經躺在地上捂著肚子的老曹,突然又像彈簧一樣衝起來抱住了準備離開的光頭男的大腿。

  倒下前的最後一眼,我隱約看見光頭男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彈簧刀……

  ……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這裡的病房有些簡陋,只有一張不鏽鋼的架子床,床頭有一個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的木質床頭櫃,旁邊是一根已經有些生鏽了的用來吊瓶鐵架子。

  此時站在我床尾的,是兩名警察——為首的一名,正是我與老曹去報案時在場的女警察,看上去三十多歲,如果從女人的角度上看,她算不上好看,但眉宇間的神氣,讓人情不自禁的生起敬畏之心,一看就知道是老百姓口中標準的警察同志的形象。

  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本就不大的腦袋此時被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顧不上後腦杓的隱隱作痛,我有些狼狽的撐起了身子,向女警察問到:

  “老曹怎麽樣了?!”

  怕她聽不懂,我又立馬解釋了一句:

  “呃…就是那個像流浪漢一樣的老人!”

  女警察面色有些凝重,我預感不好。果然,她開口低聲的說道:

  “那個老人家情況不好,你是他的家人嗎?”

  我一聽心裡一沉,急忙追問:

  “我是他的朋友,他怎麽了?”

  “朋友?”

  女警察皺了皺眉,又緩緩說道:

  “他被捅了三刀,前兩刀是輕傷,致命的是最後一刀,在他的腹部劃開了一道差不多三十厘米的口子……”

  三十厘米?我對厘米沒有什麽概念,只知道很長,來不及我多想,女警察又說道:

  “這已經是一場嚴重的刑事案件,這邊需要你馬上錄一個全過程的口供,如果你沒什麽大礙了的話,現在就開始吧?”

  女警察說完之後便離開,留下她身後的警察坐在我的床邊。錄口供的過程,我完全心不在焉,全憑著本能實話實說,想到哪說到哪,以至於最後口供錄完之後那位警察同志看著手裡的口供記錄頻頻皺眉,不過看我精神恍惚的樣子,也沒追究,讓我按了個手印便匆匆離去。

  此時外面的天空早已烏黑,大街上寂靜一片,只剩醫院的走廊裡還能時不時看見匆匆忙忙的人,我坐在急救室外的走廊座椅上,焦急的等待著。醫生說我被硬物撞擊了後腦杓,有些輕微的腦震蕩,他說的注意事項我一點沒聽進去,只聽清了一個負責搶送過來的護士說,老曹被送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有些甚至流到了他的頭部,頭髮上都是血垢,一位實習的護士用手一直捂著他流出來的腸子直到送進急救室,而那名小護士直到現在還沒從廁所裡出來,看樣子這經歷估計會影響她挺長一段時間。

  而我光從字裡行間去理解,便已經不寒而栗,他們走後許久,坐在長椅上的我身子都還在止不住的發抖,內心的慌亂讓我大腦一片空白,只能一直盯著急救室上亮著的紅燈。

  此刻我很想跟一個人說話,四處張望,拿起電話又不知道該打給誰。

  牛叔?阿姊?姥姥?阿婆?

  我翻動著腦海裡有且僅有的那麽幾個人,此刻他們都遠在天邊。這種面臨親近的人死亡的感覺,與姥姥去世時有些不同,但我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同。只能繼續盯著急救室上的紅燈,祈禱著它快些變成綠色,寄托於這樣的行為和祈禱,能讓我當下慌亂不安的心平靜一些。

  這樣高度的精神集中沒撐多久,我便昏昏欲睡,兩眼朦朧之間,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拍了拍我。我猛然驚醒,有些害怕,因為看他的模樣很嚴肅。片刻之後他看著我問道:

  “你是他的兒子嗎?”

  我說不是,他有些焦急,又問:

  “那你是他的家人嗎?”

  我還是回答道不是,他有些詫異:

  “他的家人現在還沒來嗎?!”

  “我想他沒有家人了……”

  “那你是?”

  我低著頭沉思了會,鄭重的回答道:

  “他的朋友。”

  醫生皺著眉頭,用有些怪異的眼神看著我,問: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不知道,我隻叫他老曹。”

  “……”

  在確認完身份後,醫生跟我說,老曹的情況很不好,那一刀幾乎切開了所到之處的所有人體器官組織,老曹失血過多,加上年紀大了,現在還在休克中,晚點還要進行一次搶救,因為要換一種方案搶救,所以等下會有約兩分鍾的間隙……

  我聽完之後,一時半會還不明白醫生的意圖,隻覺得既然還能有時間出來跟我說明,那情況至少還是好的。

  有些年長的醫生看我年紀不大,察覺到我可能會錯意,隻好又解釋說:

  “我建議你進去看看他,因為等會的搶救成功率不高……”

  老醫生說出最後一句話時語氣很淡,沒有什麽情緒,只有我聽得腦子一炸,頭瞬間昏了起來,嚇得他趕緊扶住我,畢竟我頭上的繃帶還是比較搶眼。

  顧不上這麽多,我趕緊換上了無菌服進入手術室。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進入手術室。一股濃濃的消毒藥水的味道,整個小房間裡各式各樣的機器整齊擺放著,周圍還有些醫護人員在整理著手術用具和紗布。我靠近手術台上的老曹,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翼翼。此時老曹的長發和胡須都已經被刮乾淨,與此前判若兩人。此刻的他正閉著眼躺著,完全沒有之前那副倔強又不可一世的老男孩模樣,我小心翼翼地蹲在旁邊看著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他,眼眶有些濕潤。

  感受著他微弱的呼吸聲,我輕聲地呼喚著,鼻子一陣發酸,恍惚之間,我感到他的嘴巴有些動彈,我趕忙把耳朵湊在他的嘴邊。

  “書……”

  這是老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記不清醫護人員是如何將我拉出手術室的,只在腦海裡不斷重複他說的這一個字。那些書裡究竟有什麽?能在老曹如此看重,寧願為它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惦記著。

  我想不明白,隻為老曹不值,因為再珍貴的書,也總有辦法再次找到,即便無果,生命也比它重要的多。關於這個老人為何如此偏執的原因,我暫時沒有答案。

  被帶出急救室的我問了醫生,老曹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大,醫生說的有點複雜,我理解的大意是:現在大出血暫時止住了,但因為裡面器官受損原因,加上身體原因,他極有可能扛不住第二次搶救,但是如果不進行第二次手術,他隨時可能內髒大出血死亡。因為沒有家屬在場,他們只能選擇繼續手術,因為如果手術成功,他就能保住一條命,而不手術只能等待死亡。

  “……”

  我無法替老曹決定,只能靜靜地聽著,最後醫生歎了口氣說道:

  “決定手術的關鍵還是得看他自己,我們會盡力的。”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咯噔一下,我非常相信老曹的意志力,但我無法確定他是否還願意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至少在我看來,他的骨子裡是悲觀的。

  不知道是不是手術太不成功的原因,老曹在凌晨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回憶著那天晚上在路邊發現老曹的時間,原來我與老曹隻認識了三天。我的內心無比沉重,因為在這之前,雖然艱苦但我始終覺得這趟旅途應該是愉悅的,卻沒想到這麽快就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

  ……

  一直到去認領老曹的骨灰的時候,我都還是恍惚的。

  火葬場離醫院並不是很遠,只有一條兩三公裡的水泥路,通往後山山腳,隨著越來越深入,周邊的雜草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密,此時太陽已經緩緩升起,清晨的陽光照射在道路兩旁越來越高的雜草上,後者凌亂的影子被投映在道路上時隱時現。

  冬季的寒風凌厲,不會管陽光與否。

  托寒風的緣故,我走得很清醒也很快,不知不覺就看見了路的盡頭——山腳邊只有這一座突兀的樓房,雖然大部分已經被陽光覆蓋,卻依舊讓人感覺到有些陰冷,可能是心理的緣故吧。

  火葬場大廳裡還有一位帶著小孩的婦女,婦女的面容是那種任何解釋都徒勞的憔悴。工作人員一臉端重,其實或許他們早已經看淡了生離死別,甚至比醫院裡的醫護人員們看得更透徹,因為醫護人員們只看到人一生的起點和終點,而他們,卻能看到自然給這個終點畫上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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