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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瓶時空》一十六:神燈④罪人魂歸何處
  某次演出結束後,聖血劇團所駐留的領域裡流行起了“劇本失竊”的風聲。

  這本來不是什麽大事。

  麥格王國是魔法的國度,即使最初的劇本意外損毀,魔法師們也有的是辦法將其修補、複原。

  倘若劇本遺失了,還有“尋蹤”“尋憶”等魔法排著隊等待自己能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出一份力。

  可是,事情發展到最後,卻變得沒那麽簡單了——

  好似時間之神逝世後無繼位之人,“時間”這一與神明綁定的概念便在人們腦海中模糊不清、當今世人忘記該如何具體形容物質與空間的變化了一樣……《神燈傳奇》的劇本消失了,而它的內容也仿佛跟著被竊賊偷走,莫名其妙地被曾經表演過它的人們給遺忘了。

  這樣的變化驚動了當時麥格王國的統治者,他派遣一批知名的魔法師前去助力聖血劇團解開謎題、恢復記憶。

  遺憾的是,如此大動乾戈、興師動眾,最後取得的結果卻並不理想。

  帶走劇本的小偷沒能被揪出來,劇團成員們也沒能回憶起他們過去表演過什麽,只能從觀眾們僅存的印象中還原出這出話劇的大概來。

  再後來,聖血劇團漸漸地放棄了這部話劇,反正他們精彩的劇本還有很多,而且還有四葉草護符的幸運力量加持……這件事也被他們放下了,久而久之便只有閑人偶爾想起,關注一下,再因失望而收心。

  顯然,藍眼、斯賓塞和萊茵都不是這類“閑人”。

  他們之間能共享的信息很少,主要是因為他們對過去發生的這樁事情的了解本身就少。故而話題並沒能深入展開,就隨便抒發了點自己聽聞後心中油然而生的感想,然後就乾脆閉嘴不談。

  “埃利佩,你拿了那麽多小鬼的檔案,真打算一個一個幫他們找家人啊?”

  契約孤兒院門口,藍眼衝不遠處背對著他們的斯賓塞做了個鬼臉,隨後轉向他的幼時好友,語氣隨意地問道。

  “我是在收集寫作的靈感。”

  藍眼沒能聽出朋友話語中的敷衍,聞言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錯喲,期待你的下一篇作品!”

  “我準備去一趟事務所,見一見情報商人。”奧羅輕歎一口氣。

  他無言看著身旁的藍眼催動起魔力,將一疊檔案包裹進一顆透明氣泡中——氣泡上還延伸出一條纖細的線,並在藍眼的操縱下纏繞上奧羅的右手。

  “這樣就不怕摔了!”像是認為自己做了了不起的事似的,藍眼臉上浮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確實……謝謝你。”

  奧羅牽著裝滿紙質檔案的氣球,“誠摯”地向老朋友表達了謝意。

  藍眼一走,蒼白的霧氣便從四面八方朝奧羅奔湧而來。

  下一刻,奧羅便再度看到了那套座椅,以及擺放在圓桌桌面上的精致糕點,還有幾杯水面飄浮著花瓣的熱茶。

  “夢中黑影”愜意地坐在茶桌邊上,伸出手邀請他入席。

  不過這一次,這片霧氣迎來了新的客人。

  坐在伊蘭諾對面那張椅子上的,是一個乍看上去有些熟悉的年輕人,一副學生打扮,但他身上那席製服卻是奧羅未曾見過的。

  “額……種米?”

  應當說是“心靈空間中的種米”,也即先前與他暢聊、一直以親歷者口吻描述正在發生的事的那個“種米”,與現實世界中智商發育不全的種米有所區別。

  只是對方的穿著打扮有了變化,

才叫本身與他不熟的奧羅沒能一眼認出。  “你沒有懷疑過我的話呢,奧羅。”

  出於對“種米為什麽會在這裡”的好奇,奧羅正準備開口質問,可還沒等第一個字脫口,除了一頭銀發外全身都由黑影組成的“伊蘭諾”卻直接拋來了這麽一句話。

  似是調侃。

  “你是說萊茵的那番話?‘萊斯特斯是伊蘭諾的轉世’?”奧羅反應過來,隨即咧嘴冷笑,“那時候,夢中的你告訴我——回到現實後自能印證夢中所聞。”

  “所以?”黑影伊蘭諾端起盛滿熱茶的茶杯,湊到他嘴邊——確切來說,是湊到應該是嘴的地方。

  “我相信我的魔瓶。”

  奧羅話音剛落,一隻瓶子便出現在了他的肩膀上,分明是無生命的器具,此刻卻呈現出一種親昵的姿態。

  奧羅親撫瓶身,腦海中瞬時閃過之前脫離夢境時聽到的“魔瓶提示”:

  (【恭喜你,尊敬的時空旅行者,你解開了自己的身份之謎(1/3),再接再厲吧!】)

  “伊蘭諾。”他這麽稱呼眼前這位已然影響到現實的“幻覺/夢中人”,“你應該很害怕我對你產生懷疑吧?”

  他的語氣很篤定。

  “萊茵提到血族那位偉大的魔法師做出了預言……而你在這裡對我的思維進行了干涉。”

  奧羅仍能回憶起當時感受到的頭痛感,而且越想這種疼痛感就越劇烈,但若是不再強迫自己忍耐,放著不管,倒是很快就不疼了。

  “要是我選擇相信萊茵,情況恐怕會對你不利吧?”

  “……說得沒錯。”曾經放言要與奧羅搶奪身體的“夢中人”先是沉默,然後以輕笑來應對,“我曾放言要與你搶奪這具身體的所有權——可如果你一直忽視我的存在,或者像以前一樣用所謂的‘安神藥劑’抑製我的影響,那麽這件事就不會有絲毫進展。”

  “回到現實後,我還可以這麽做。”

  “你已經做不到了,不是嗎?你的想法已經發生改變,並且下定決心要與我抗爭一二。”伊蘭諾話語中透出一種無奈,“因為一旦得到了我的承認,就等於你獲得了最後一位人心之魔的力量……應該說,是我們的靈魂就會真正覺醒。”

  “到那時,這個世界將無人能與你為敵。”

  “還真是不錯呢。”奧羅決定跳過當前的話題,伊蘭諾毋庸置疑有著“欺詐者”的一面,即使他說的都是真話,卻也會有許多至關重要、影響理解的細節被他刻意隱瞞,“至少我們現在還能和平相處,話說回來,種米為什麽會在這裡?”

  “因為‘無意識之海’的效果。”伊蘭諾回答道。

  “效果?”——“邀請任意一位想要結交的客人,與之度過一段美好的下午茶時光”?

  “我向他的心靈發起了邀請,他也欣然應允,來到了這裡。”伊蘭諾轉向茶桌旁正默默品茶的種米,“來聽聽吧,很快你就會知道——為什麽我要讓你介入這件事。”

  黑影伸出手,在他的客人眼前打了個響指。

  種米突然抬起頭來,將目光投向奧羅,嘴角微微上揚,用一種古怪的、似半夢半醒狀態的口吻呢喃著對他說:

  “我看到啦。”

  “看到……什麽?”奧羅一愣,對方一開口就是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令他無從判斷該如何應對。

  “爸爸和媽媽將神燈交予我,於是我許下了第一個願望。”種米的手輕輕摩挲著空茶杯,眼神逐漸迷離起來,“我看到啦,他們身負鎖鏈,在煉獄之中飽受磨難的模樣。”

  “啊……”奧羅張了張嘴,腦海中迅速浮現出許多想法。

  “煉獄”——種米的話語中提到了“煉獄”,這是奧羅第一個抓住的、他所認為的“關鍵詞”。

  至於其他的,若是當事人不去解釋,即使他能進行分析從而理解,得到的卻也未必是正確答案。

  煉獄內關押著罪人的靈魂,是“地下世界/地下王國”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

  被束縛在其中的,都是有機會前往雲中界、踏入轉生之門的遊靈。他們生前做了太多惡劣的事情,必須洗清罪惡、減少靈魂的負重,才能升入天際。

  看守煉獄的惡魔也被稱為“地獄使者”,像是“信守承諾”、“絕不背叛”之類在大陸上相傳的有關“同惡魔簽訂契約後的種種好處”,也是來源於這些家夥。

  這個位於地下世界中的小型領域,對於這顆星球而言,有著與雲中界“轉生之門”相同等級的地位,如果沒有它,轉生之門要承受的負擔將遠比現在多幾十倍。

  不過,它早在三十多年前的“永焰改革”時就與地上世界斷了聯系,只有死去的生命方能進入其中,就連麥格王國中數一數二的魔法師也沒辦法感應煉獄的情況。

  所以,當奧羅聽到種米提及“煉獄”時,才會第一時間把它當作關鍵詞來看待。

  (“心靈空間中的種米”所闡述的,都是他真實看到過的事情……雖然,有可能是他的幻覺,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他敘述的這件事應該發生在過去的十四年中,與永焰改革、地下世界封閉相隔甚久……)

  (……我是否忽略了什麽?)

  “‘身負鎖鏈,在煉獄中飽受磨難’,可地下王國與大陸斷聯已久,他怎麽能確認那裡就是‘煉獄’?”

  “噓。”伊蘭諾豎起一根手指,“他的經歷還有後續呢。”

  種米也十分配合地繼續講述道:

  “‘真奇怪呀。’那時的我自言自語說,‘我的願望明明是‘去往外界,獲得自由’,又怎麽會看到你們呢?’

  “話音剛落,我便看到媽媽掙扎著支持起身體,從脖子開始,再到背部,然後是四肢……她猶如一頭畸形的野獸般朝我走來,身上纏繞著厚重的鎖鏈,有些被她拖在後面,發出‘喀喇’‘喀喇’的可怕聲響。

  “‘你不應該來這裡,生靈。’我聽到有人對我說,紅蓮般的火焰從我身畔呼嘯而過, 將朝我爬來的畸形怪物衝到了她本該在的地方。我轉過身,看到一個相貌普通的人——一個人類,掌心冒著煙,時不時有赤紅的火星在其中閃現。”

  “他遇到了地獄使者?”奧羅根本無需主動判斷十四歲小孩的話是真是假,伊蘭諾鄭重的態度就擺在眼前。

  (像人類的地獄使者……某些史籍上似乎有記載。)

  “‘好奇怪呀。’我對他說,‘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裡?我許下的願望明明是去往外界呀!難道這裡就是外界?外界如此可怕嗎?’

  “‘你真是個怪小孩。’我聽到那個人類這麽說,‘願望?你們這些上界的生靈正是因為實現了願望,才會在死後來到這裡的。’

  “我看到他蹲下身,伸手捏住我的臉,面目猙獰地繼續說著:‘有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有的則是為了幫助他人,但他們最終都將本不屬於自己的事物或概念佔為己有,他們的靈魂也從最純淨的顏色轉變為漆黑。’

  “他松開手,猛推了我一把:‘既然你想“去往外界,獲得自由”,我就幫你實現這個願望吧,別再來這裡了!’

  “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處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四周都是令我感動陌生的人,還有事物。但是爸爸媽媽留下的神燈仍舊陪伴在我身旁,而且我知道,我的第一個願望已經實現了,我很快就能再見到他們了。”

  種米將空茶杯放在桌上,裡面立即重新充滿了茶水,一枚殷紅的花瓣不知從哪裡落入其中,漂浮在水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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