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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瓶時空》四十一:太陽⑤精神異常
  扣著一頂金色帽子、以兩盞發散藍色光輝的探照燈作為眼睛、以噴射器代腿腳的矮小精靈——這個時空的金船長比起奧羅見到的、褪下人類偽裝的金船長還要陳舊。他的兩隻眼睛就像是能源不足似的一閃一閃,時暗時明;下半身的噴射器也壓根吐不出火焰,倒是有許多沙塵從裡面竄出來,撲騰到地上,與更多的沙子混雜在一起。

  奧羅從沙地中將費力移動的精靈撈了出來,與先前從地上撿起的“螺絲釘小妹”並排擺放在一起。他們倆乍一看就好比是放在街上會被人嫌棄的肮髒布偶,只不過表皮堅硬了一丁點。

  修複飛船的材料要求過於苛刻,他是沒心情根據提示框上的內容去挨個把這些精靈揍一頓——確切地說,不止一頓。

  “這個時空……也不是我主動要進來的,我還沒有接取任何任務呢。”奧羅從摘下懸停在肩膀上的魔瓶,“如果你是在幫我,為什麽不乾脆把難度調整一下呢?”

  【金屬零件-25/25-已集齊。】

  【引擎-4/4-已集齊。】

  【你已經收集起了兩項修複飛船需要的部件,現在,你準備找到數碼太陽,從它身上取得反重力裝置。】

  “我現在正在經歷的,是這位小魔法師曾經解決過的事情。”奧羅放開魔瓶,“他還真不容易。”

  在沙漠場景中又繞了一圈後,奧羅從那位守門的女戰士和她的精靈口中獲取了“數碼太陽”的所在地。它是自機械之都的太陽被激活後才誕生的精靈,從外形上瞧起來像是小孩子的塗鴉畫:大圓套著與它內切的小圓,外圍則是長短不一的幾個水滴狀圖形——然後再把這組圖形立體化、線條變得更圓潤一些,就是一隻數碼太陽了。

  它的中心是橙色的,由裡往外顏色逐漸變淺,外表的顏色讓它很難在沙漠環境下被人發現。

  奧羅把三隻精靈聚攏在一起,意外發現這隻數碼太陽並非神靈輕風聲稱的“沒有實體”,作為機械屬性的精靈,他的身體同樣由齒輪、零件以及其他奧羅一時難以分辨的事物組成。

  【反重力裝置-3/3-已集齊。】

  【你還需要足夠的電線,你決定向你的引路人求援。】

  機械之心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這隻精靈的背後纏滿了電線。

  “不是應該從地上拾取……”趁奧羅回想之前的提示框內容時,機械之心一腦袋撞在他的身上,順便把背上的所有電線蹭了下來。

  【電線-30/30-已集齊。】

  將莫名其妙出現在周圍的飛船部件們聚集在一起後,新的提示框彈了出來:

  【你修好了通向空中樓閣的飛船,機械之都的精靈們都向你表達了謝意。】

  “謝謝你哢,小魔法師!”第一個發生的是螺絲釘小妹,她撚起那身破布衣裳的裙角,向著奧羅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小魔法師。謝謝。”

  數碼太陽發出了令人感到有些恐怖的機械音,懸浮在它主體周身的水滴狀物體開始飛快地繞著中心旋轉,顏色也由淡黃漸變為橙色,再重新從橙色變成淡黃。

  “感謝,奧古,表示感謝。”機械之心身上的管道散發出刺眼的光芒,他的聲音中混雜著另一種女性的聲音,它來自於守門的女戰士。

  (收集好零件,就默認飛船也被修複了嗎?)

  魔瓶對他的使用者未免也有些太縱容了,奧羅心想,盡管沒有責怪的意思,

反而還有些竊喜,但他仍舊感覺任務難度的降低有點離譜。  (那位小魔法師在面臨這些事情時,是花費了多長時間才得以解決的呢?)

  (擊敗奧古,得到機械之心;從沙漠都市中找到精靈們;從精靈身上取得修複飛船的材料;最後是修複飛船——是用飛行魔法抵達那種高度,還是等到了時間它會自己下來?)

  (不對,那我現在——)

  奧羅抬頭望向那艘飛船,它還是和先前一樣,根本看不出來有沒有被修複過。

  (又該怎麽上去?)

  用黑魔法能夠幫助自己浮空,飛到和飛船差不多的高度,然後再搭著它前往空中樓閣。

  (那我為什麽不直接飛到空中樓閣去?!)

  飛行器是給天賦不夠、不能施展魔法的普通人用的。可奧羅在還沒獲得魔法天賦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浮在空中,甚至能在天空中翱翔了。

  【你目送精靈們離開自己,回到他們原本的崗位上。】

  突然跳出的提示框打斷了奧羅的思緒,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辛苦找來的螺絲釘小妹和數碼太陽已然不見蹤影,機械之心則是回到了奧古那裡——他看見奧古正在朝自己揮手,身旁飄浮著那個銀色的大腦袋。

  緊接著,奧羅的目光落在了腳邊並未離開的金船長身上。

  剛才他也沒有向“小魔法師”表達謝意。

  “這裡發生了太多你無法看到的事情。”奧羅抱起這隻矮小的精靈,“你應該不是這段記憶的主人。你也不會是這片時空的中心。”

  “你的‘崗位’又在哪裡?這時候的你記憶又是否已經出現了問題?”

  奧羅注視著握在手中的精靈,他的視野一時變得有些模糊,但很快又重新清晰起來——金船長不知何時落回了他的腳邊,耷拉著腦袋,探照燈不住地閃爍著藍光。

  “……崗位、又在哪裡……記憶……出現了問題……”

  一直沒有發聲的精靈突然間哢噠哢噠地吐出了幾節字音。

  這裡的金船長說的是標準的麥格王國通用語,比起自主地說話,倒像是在複述奧羅先前的自語。但是緊接著,金船長頭上兩盞探照燈開始瘋狂地閃爍,他的頭也左右搖擺起來,淡藍色的光輝隨著他的動作灑的到處都是。

  “你——”良久,他的動作才停歇下來。

  奧羅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伴隨著親切的語氣。

  “片羽……先生。”

  奧羅也不知金船長為何認出了代入“小魔法師”這個身份的自己,況且,現實中的金船長的意識跑進這個時空中,也是一樁離奇的事情。

  “是你……救了我?”

  盡管小魔法師的體型和片羽相差甚遠,而且在金船長開始說話後奧羅便沒再發過聲,但他似乎是認定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片羽、就是那位陪伴他遊覽了大半個龍族聖域、還和他討論聖亞丁的相關事件的片羽。

  “真是、不巧啊,片羽。”藍色的光芒閃了又閃,金船長的神智也更加清醒,“把你拉進了這麽一個鬼地方。”

  (是我的魔瓶把我從記憶空間裡拉到這裡的。)

  奧羅將反駁的話語咽了回去,試探地詢問道:

  “你知道這裡是哪兒?”

  “當然。”精靈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這裡是……過去。”金船長說,“我們在一段其他人的記憶中。”

  “你應該是借助某種特殊能力才得以進來的吧,片羽先生。”

  “算是吧。”跟著魔瓶的提示一路走到這裡,實際上奧羅還沒能弄清楚他到底該做些什麽。

  “那天,我被卷入魔力漩渦。”

  金船長掙扎著想要從沙地中爬起身,可他身上的噴射器發出“噗噗”的聲音,卻是怎麽也不打算工作了。

  “很抱歉,也許讓你們擔心了,還有那些蛋,不知道在我失去意識後,它們有沒有被保護好。”金船長歎了口氣,繼續回憶著說道,“脫離漩渦後,我發現自己掉進了群魔禁地,困在那裡的期間,我明白了自己記憶上的問題。”

  “有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留存在我的記憶模塊中,導致我們這一屬性特有的周期性更新出現了故障,於是我的記憶出現了疊層現象,問題拖得時間長了,它也反映到了我的魔法等級和身體上來。”

  “不屬於你的記憶?”奧羅抱起腳邊破布娃娃般的精靈,將他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是指這片空間——”

  “是高克。”金船長說,“激活太陽之人。”

  “我們必須登上空中樓閣,找到他並想辦法將他趕出這裡、毀滅這個世界。”精靈的語氣莫名顯得狠毒,“只有這樣做,現實中的我才能得救。片羽先生,你難道不是為了救我而踏入這裡的嗎?”

  (不對勁……可是哪裡不對勁呢?)

  “但……我不清楚那位小魔法師是如何使用那艘飛船的……”奧羅指向空中得到修複的飛船,“我上不去。”

  “你又沒向魔瓶許下願望。”熟悉的聲音刹那間多出了幾分詭異感,奧羅踉蹌地後退一步,腿陷進了沙子中。

  肩上的“破布娃娃”也“啪嗒”地摔到沙地上,金船長轉過頭面向他,雙眼投射出斷斷續續的藍光:

  “你又沒向魔瓶許下願望,你還是你,片羽先生。

  “你還是你,奧羅。”

  藍色的燈光在黃沙地面上交織成一汪湛藍的泉水,假想中的液體在其中發出叮叮咚咚好聽的聲響。

  奧羅看向水面,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濃密而顯得有些凌亂的、蓋過一隻眼睛的烏黑頭髮——這是屬於“奧羅”這一身份的特征。

  【你的身份是一位小魔法師,為了完成皮爾王發布的任務,你正在向成為一位大魔法師努力。】

  提示框中的字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劃去、然後消失。

  奧羅眼前再次模糊了一瞬,再次清醒過來時,他仍舊站在漫天黃沙之中,遠處的奧古仍然在向他揮手,機械之心的大腦袋在女戰士的身邊上下浮動著。

  螺絲釘小妹、數碼太陽,包括金船長,想必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至少奧羅是瞧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奧羅愣了愣,捧起他的魔瓶,他的形象映在流光溢彩的瓶身上,並非是某個不認識的小魔法師,也不是火龍族的片羽,他就是他自己。

  奧羅眼中忽然間彈出了先前揮走的所有提示框,上面每一個文字上都被添加了一個刪去符號,緊接著它們連同對話框一並開始崩解、消散。

  魔瓶讓他經歷了曾經某個抵達過機械之都的小魔法師的過去,然而,只是“經歷”,而非像以前那般的“代入”。

  (可是剛才……我看見的是什麽?)

  現實中的金船長並沒有來到他身邊,也自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在群魔禁地中的經歷——先前的對話完全只是他的幻覺,而這樣的幻覺讓奧羅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那位一直欺侮他與母親的人偶師。

  每當人偶師沉醉於一件作品時,他也會和人偶進行對話,然後自問自答,人偶全然成為了另一個他自己,訴說著他自己內心的想法。

  (我也會……這樣做嗎?可是剛才確實……)

  (以前獨自一人旅行時,也經常出現這樣的狀況:自己和自己進行討論後,合理的猜想自然而然地被總結出來了。)

  (這次也是類似的問題嗎?)

  他的潛意識來到了表層,向他傾訴了他自己心中的猜想——奧羅想到這裡,不禁搖了搖頭,這太離譜了。

  然而魔瓶提示框上的異變似乎也從側面印證了某些事情,奧羅盡力讓自己不去想這種精神失常般的現象,而是認真思慮起先前的對話揭示出的某個可能性——

  他抬起頭望向頭頂的飛船,下一刻,他的身體中析出了黑色的火焰。它們瞬間蔓延及他的全身,托著他升入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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