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執靈遭到重創的那一刻,她就應該無力抵禦“永生之地”的侵蝕,乖乖受到領域主人的掌控、返回現實面對她的死亡。
本應如此。
“抱歉……”執靈努力將自身的碎片組合回類人的模樣,同時啜泣道,“對不起,艾米、蝶麗兒,還有大家……”
“都是我們要求要回來,才會讓你們經歷這種事情。”
“哈?”祁洛一臉不耐煩地瞪視眼前飄忽不定的靈魂碎片,脫口而出的語氣詞中充滿了對“它怎麽還不消失”一事的迷惑。
“你在說些什麽呀?這種時候,你應該責怪那些人沒有保護好你們——你們不是英雄的轉世嗎?不是應該得到全世界的照顧嗎?卻死得不明不白……既沒有鮮花,也沒有掌聲,為你們哭泣、哀嚎的人,此刻都倒在了那座魔法陣外,連遺言都無法幫你們傳達。”
感覺到執靈仍未選擇放棄,祁洛的氣息漸漸變得急促,開始嘴不饒人起來。
同時,他的耳畔仿佛還回蕩起了影星之影的嘲笑,對方像在說:
“看看你,就要得到自由了,卻被一個即將消散的執靈阻擋了腳步。”
“真是一團扶不起的爛泥啊,祁洛。”黑衣同伴的幻象如是說道,“不,人類,祁林,你總是這樣,既不能滿足自己,也無法取悅他人。”
“閉嘴!”祁洛抱住頭,怒視眼前的執靈和無故浮現的幻象。
突然間,他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你——”
人類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揮散已無法成氣候的執靈,伸手往那之後的空氣中一抓。
他是領域的主人,領域中若是混進了雜質,他應該會注意到的。
(黑魔法等級31,心魔幻象。)
一道身附黑炎的人影形如幽魅般出現在祁洛身後,將被他打散的靈魂碎片收集起來,往其中注入魔力,使執靈能化作人形。
隨後,他與黑發女孩,以及另一道被黑袍籠罩住的身影並肩而立,一起站到了領域主人的對立面。
“我說,”雷賓知曉領域魔法的特殊性,清楚在其中無論是壓低聲音還是使用“魔音傳遞”,領域主人都有辦法獲悉他們的談話內容,於是乾脆大方地把話說了出來,“之前你的客人應該提醒過你,讓你不要亂來吧?”
尤其是用這具身體,雷賓心說。
異時空的前任“觀察者”正是怕他見識到祁洛對待劇團和情報商人的那股狠勁、以及平日挑釁許伊雷時表現出的欠扁模樣,一時上頭把人給解決了,害“許伊雷”這個存在遭到紫色靈魂侵蝕、從而改變未來,才會親自回應他的邀請、前來參加那場具有實驗性質的“茶話會”。
“我會注意的。”奧羅答道,“但要看他給不給情面。”
說時遲那時快,在他們忙碌於打啞謎與眼神交流之際,祁洛已揮著由周圍灰白霧氣凝成的武器、朝他倆和那縷執靈撲了過來。
“居然想用幻象動搖我的意志,是想讓我以為自己又一次陷入瘋狂和妄想中嗎?”祁洛冷笑道,“這種伎倆對我已經不起效了。”
身為一介人類,他的靈魂碎片五份裡少了三份,狂躁與痛苦自然也少了五分之三——也就是說,他認為現在的自己無比清醒。
在一擊未果後,祁洛上下打量了番對面兩道不速之客的身影,隨後撇了撇嘴,抬手就想要實行領域之主的全能,扒開礙眼的阻擋者的偽裝、讓他們的真面目暴露在自己面前。
與此同時,恢復愛琳娜形象的執靈雙手於胸前合十,仍然在向不存在的聽眾表達她的歉意。
“……對不起,伊雷團長,我們無法履行與你的約定了。”
“你明明那麽照顧我們,那個時候,也認真地叮囑了我們……”她喃喃道,“真抱歉,讓你等了這麽長時間,最後卻聽到了我們的死訊。”
“都說了!”祁洛被女孩的低呤惹惱,他邊繼續自己的攻擊,邊怒吼出聲,“你應該恨他們的無能、恨他們的不作為才對。”
“是他們沒能救出你們,不是嗎?所以,你們才會成為我的祭品;所以,你們才會為所謂的‘和平’獻上生命。”
憤怒的男人扔掉剛凝結出的灰霧長劍,反手又扯了團霧氣擋在眼前當盾牌,然後,靠著這般簡單的武裝再度接近自己的敵人,試圖完成卸除對方偽裝的目標。
“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同伴太弱小了,沒有力量違抗神明,不是嗎?”
“真是滿嘴歪理。”
奧羅運轉起體內的魔力,來恢復方才被領域主人擦傷的創口,而後,他扭頭望向愛琳娜的執靈——他清楚地意識到,“祁洛之死”的關鍵就在於這個女孩。
從前作為“三人組”中最成熟冷靜、最有常識,同時,似乎還是離冒險和“危險”最遠的一位,愛琳娜的光芒平日裡都被她的好友——即身世最複雜的艾米和待人最熱情的林蝶麗——所遮蔽。
放在一無所知的以前,奧羅可不會輕易想到如今這一幕——最沒存在感的黑發女孩靠自己的毅力和執念,頂著神明的威壓強行留在了現世,以一己之力面對凶神惡煞般的“紫色靈魂持有者”。
“乾得真好啊,愛琳娜。”他輕聲感慨道,“你的努力,是不會被白費的。”
“……伊雷團長?”執靈似是認出了他的聲音,茫然抬起頭來,卻看見他們的敵人召喚出了一本漆黑的書籍,打算就此結束這場拖延時間、消磨耐心的戰鬥。
“黑魔法原典-奪——”
“總是這一招,你就不能換一下?”
奧羅和雷賓合力打斷了祁洛的施法,緊接著,上古惡魔從體內釋放出浩瀚的黑暗力量,僅一眨眼的功夫便吞噬了祁洛手中的書籍。
“黑暗之主的所有物……居然會落到一介人類手上。”他將手伸進自己衣袍底下,取出了方才從祁洛身邊搶走的《黑魔法原典》。
雷賓企圖用自己的力量取代祁洛成為這本書的主人,然而,他的行為得到了祁洛的無情嘲笑,對方戲謔地表示,即便是黑暗之主本尊到場,也無法撼動他作為其主人的事實。
接下來的行動,祁洛無暇關注原本想丟回現實中的那抹執靈,也沒心思考慮卸下敵對者們偽裝的事情,他一門心思都在奪回屬於自己的書籍一事上,所有的行動皆為達成這一目標而展開。
“愛琳娜。”奧羅躍回愛琳娜身邊,遠觀雷賓與祁洛的纏鬥,“我會給你力量,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他已經知道了祁洛的結局,可他並不知道這其中的過程,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支持唯一能讓這個結局成真的執靈、讓她有足夠的能力為這首瘋狂之徒的終曲畫上休止符。
時空旅行者召喚出自己所持有的“無盡能源”——春之源,也即他在旅行中找回的“丟失的概念”其一(還有一個是“時間之神的眼睛”)——希望它能彌補上女孩被神明奪走的那部分靈魂力量。
可是,愛琳娜的靈魂卻婉拒了他的這一舉動,反而伸出手,搭上了他的手掌:
“您是……啊。”
“其實,除了道歉,”她握住奧羅的手,“我們一直,都想,向您……”
“說聲‘謝謝’啊。”話音落下,本應受到魔力補給的靈魂,由於“永生之地”的壓製再度碎裂成無數細小的光點,飛散在周圍縹緲的霧氣之中。
“……伊雷團長。”
“愛琳娜?”這一切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奧羅對此感到意外。
但他現在也無法使用“真實視野”、嘗試著了解如何補救這一切了——另一邊的祁洛自認為不是雷賓的對手,便強行祭出自己的一部分靈魂力量,與《黑魔法原典》形成共鳴。
雷賓懷中的書籍猛地脫離他的掌控、朝祁洛的方向飛去,而在這之後,更令奧羅與上古惡魔驚愕的事情發生了。
祁洛與《黑魔法原典》,竟融合為了一體!
“這是什麽操作?”雷賓感覺黑暗之主的遺留物遭到了對方的褻瀆,不由勃然大怒,“你這家夥,居然敢玷汙主留下的書籍!”
但這個人類也不是白跟《黑魔法原典》合體的,完全掌控原典力量的他,已不再是之前要利用這本書瞬發致命性的黑魔法、才能勉強招架住上古惡魔攻勢的進階級魔法師了。
祁洛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並重新燃起了瞬間結束這場戰鬥的信心。
“黑魔法原典-穿刺!”
與《黑魔法原典》合為一體的祁洛,頭髮恢復為了曾經作為“祁林”時的黑色,臉上的折線印記的顏色也變得更加深邃。
銳利的尖角從他頭頂生出,他口中的牙齒化為與邢鈺相似的猙獰利齒,手指則變作漆黑的利爪,鞋子也被尖銳的指甲一下捅穿、破破爛爛地套在他的腳腕上。
“黑魔法原典-荊棘之王!”
而隨著祁洛一聲令下,無數類似“暗影荊棘”的黑魔法具象物,從躲過上一輪攻擊的上古惡魔軀體中猛地鑽出,當場禁錮住了他的行動、還讓他受到了直接的傷害。
他自認為已佔上風,遂再對“手下敗將”施了幾道確定能致命的黑魔法後,便不再關注雷賓,扭頭朝另一位敵人以及女孩的執靈望去。
可緊接著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周身纏繞著漆黑的火炎,但露出了一部分衣著特征的“熟人”。
白金相間的服裝,還有那頭無論在哪個場合下都格外引人矚目的金發——在看到對方的那一刹那間,祁洛渾身顫抖起來。
他感到憤怒,以及,莫名的振奮!
“許、伊、雷!”他嘴角誇張地上揚,發出惡役特有的“桀桀”笑聲,調侃憎恨對象的自投羅網,“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你是怎麽瞞過我,抵達喚神法陣身邊,還悄無聲息地逼我展開‘永生之地’的?”他臉上掛著令人感到膽寒的獰笑,“算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既然來了我的領域,那就讓你知道……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啊,”下一刻,他聽見對方輕描淡寫地‘附和’道,“‘永生之地’確實能實現這樣的效果。”
“許伊雷?”祁洛想起對方先前所使的黑炎,還有那個怎麽打也打不中、而且好像也不是那麽懼怕黑魔法的古怪精靈, 竟不禁產生了些許怯意。
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有一點你說錯了。”奧羅將分散出去的黑炎重新召回自己身邊,每一團火焰中,都守護著一枚微弱的光點,“還有一點……我想,我也要對你——不,是你的領域,說聲‘謝謝’。”
“什麽?”異化為黑魔法怪物的人類讓自己飄浮在領域的上空,舉起手,他的周身旋即浮現出了數不清的遠程黑魔法陣。
祁洛很在意對方口中“自己說錯”的那一點,不過,他可不會為此給予敵人反擊的機會、讓自己陷入頹勢。
毫無遲疑地,他放下了手,霎時間——“萬箭齊發”。
可那些黑魔法打在底下金色的人影上,卻好似只是幫他卸下了覆蓋在體表上的某層事物,無數碎片因黑魔法的攻擊從他身體上剝離下來、消融於周圍逐漸趨近黑色的灰霧中。
這些本該消散的碎片,轉瞬間釋放出了蒼白的霧氣,以被黑魔法瞄準之人的身軀為中心,一點一點蠶食、侵佔這片“永生之地”。
“我——”
雪白的頭髮與皮膚,自被剝離的金色碎片下顯露出來,纏繞在奧羅周身、或是守護著愛琳娜靈魂碎片的漆黑火焰,也在不斷吸納、轉化來自《黑魔法原典》的攻擊的過程中,慢慢變化為了堅實的雲朵與飄渺的白霧。
“不是許伊雷。”
受時空旅行者的情緒波動、而在他無意識間被召喚出來的領域“無意識之海”,吞噬了祁洛的“永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