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形就很尷尬。

　　就連受到時空改變影響的維樂思也注意到了這般古怪的氣氛，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們每個人都在困惑:上古惡魔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脾氣了?

　　面對一個人類的挑釁，他居然能保持這麽長時間的沉默。

　　最後，還是滿腦子想著“雷賓是精靈王”的奧羅率先反應過來，抬手打了個響指，將周圍的無關人士送回了他們各自的客房。

　　而在他做這件事的時候，雷賓狀似不耐地抱起胳膊，直至所有人都被黑炎吞沒，才張口詢問一切的原委。

　　“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黑暗之主的氣息。”上古惡魔擺出嚴肅的神情，“你那副模樣……還有剛才，是‘時光倒流’，還是‘時光回轉’?”

　　“時光倒流”和“時光回轉”都是普通屬性的魔法，掌握且能施展它們所需的魔法等級不同，它們的實際效果也有一定的區別，但都與“時空”扯上了關系。

　　聞言，奧羅尋思著自己該誠實作答，還是該有所保留——但旋即他神色一變，惹得雷賓也緊張了起來。

　　【迷失指數:16%】

　　(又來?！)

　　“喂，怎麽了?”

　　雷賓分明已經活了數百萬年，在面對這樣的情況時，竟然表現得與尋常人無異——只見他匆匆環顧四周，無論是神情還是舉止都不符合他理應該有的表現、符合“上古惡魔”這個聽起來很厲害的稱號。

　　興許是因為……他的心理年齡還很年輕?

　　“你需要打敗我。”奧羅撇去腦海中無關緊要的想法，趁魔瓶還沒把自己送回迷失指數未發生改變的那一刻，抓緊時間告知雷賓道，“很容易的事情，別管我的身份——別在意我帶給你的感覺。”

　　如果他沒有想錯的話，知道“自己並非許伊雷”的他，和想起“索倫蒂諾”這個名字的雷賓——只要他們倆中有任意一個沒按照正史中的歷程行事，他們就得一直被困在現在的境況中。

　　【迷失指數:20%】

　　“我不能這麽做。”對於奧羅的要求，雷賓果斷地表示拒絕。

　　“唯獨‘索倫蒂諾’是特殊的……人心之魔不能違背創造主的心意。”他說。

　　預謀用黑暗統治世界的堂堂上古惡魔，居然在這種事情上如此“矜持”，奧羅挑了挑眉，知道自己再強調下去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了——至少在“現在”是這樣。

　　下一刻，他們又回到了擠滿人的冰藍色大廳中，維樂思半張著口，最後一個字音才剛剛落下，引來了周圍大部分人的矚目。

　　奧羅臉上浮現出了無奈的神色。

　　“這是‘時空回檔’。”他輕聲嘀咕道，“是魔瓶的自我保護機制，以前幾乎沒有觸發它過……”

　　在他過去的旅程中，可沒有“迷失指數一改變，時光就會倒流回數值還未變化的時刻”的這種情況。

　　在開始時空旅行的最初幾年，他都是直接在時空網絡中迷了路，因而不得不進入新的世界線中。

　　現在這種情況，倒像是魔瓶“良心發現”，為防止他迷失在時空中而作出了相應對策。

　　“啊……”雷賓若有所思地用一隻手托起身體另一側的胳膊，一聲長音從他的喉嚨中緩緩流出，意味深長，令不明所以的其他人更為驚恐。

　　“這次就讓我來吧。”他揮了下手，黑暗力量就先黑色火焰一步，將周圍的人們送去了他們應待的地方。

　　“不會這也不行吧?”處理完了無關人士後，

雷賓拍了拍手，輕笑著問道。　　緊接著，他猛地伸手握住奧羅的手腕，黑袍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是認為眼下的事態極具挑戰性、令他充滿興致。

　　“跟我來。”他說，“繼續待在這裡的話，我們就會被困在這段時空中。”

　　無邊的黑暗頓時將他們二者籠罩，雷賓顯然是打算帶奧羅離開水銀之海，卻不料——用於轉移的黑暗力量散去後，熟悉的人物與場景再度映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我覺得……”奧羅苦笑著捏了捏被對方攥得生疼的手腕，“反正你能保留時空回檔前的記憶，不如……聽我‘慢慢’把事情解釋一遍?”

　　“什麽?”先做出回應的是站在他們倆身旁的維樂思。

　　縱使這位黑市商人身上攜帶著某些秘密，他也沒有能力了解發生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的事情，所以奧羅直接無視了他，見雷賓猶豫著點頭後，便開始默默估計時間，做好迎接下一次回檔的準備。

　　果然，他先前的問話也會引起迷失指數的變化，很快他們倆就又回到了人們大眼瞪小眼的那個時刻。

　　奧羅果斷將周圍的人從大廳中移出，而後主動伸手拽住雷賓的黑袍，並將空出的那隻手直接按在了對方的額頭上。

　　冰冷的感覺轉瞬間在奧羅全身擴散開來，他竭力維護住自己思維的清醒，調動體內的魔力，以黑魔法作媒介，將自認為能透露的內容盡數灌入了對方的腦海。

　　這時候，奧羅就要慶幸，“‘黑暗治世’戰役”在後世的學界中屬於偏冷門的課題材料，而上古惡魔和上古英雄間的“愛恨情仇”更屬於冷門中的冷門。

　　至於“上古惡魔”雷賓——在後世的記載中，“黑暗治世”戰役是唯二有他活躍記錄的時空，在之後的歷史中，他竟完全銷聲匿跡，根本沒在任何史料記錄中顯露身影。

　　因此，奧羅無需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劇透當事人的未來。

　　他還保留了真正的許伊雷、月圓夜小鬼、伊蘭諾等人物所做的事情，沒有將它們告知雷賓，何況，雷賓對這些被他刻意隱瞞的事情不感興趣，光是獲悉面前的人類是“創世主的靈魂轉世”一事，便足以讓其無暇顧慮他事。

　　在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後，奧羅放下了已凍僵的手。

　　他瞅了一眼遲遲沒做出反應的上古惡魔，試探著詢問道:

　　“下次，你可以配合我了吧?”

　　魔瓶的提示音先於雷賓的回復在他耳畔響起，為即將開始的下一次時空回檔做通知，奧羅輕歎一口氣，於心中做好了再次面對熟悉場景的準備。

　　誰知，眼前的上古惡魔突然抬起手，再度緊攥住他的手腕，並仿照他之前的做法——只是用“黑暗力量”代替了“黑魔法”——將一段信息強行塞進了他的腦海。

　　恍惚間，他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身披破破爛爛的暗色衣袍，孤獨地行走在雪地中——那正是“黑暗之主”索倫森的背影。

　　而後，他和雷賓又一次回到了被一眾陌生人圍觀的時候。

　　“黑魔法麽……”雷賓一把推開礙眼的黑市商人，然後目送包括維樂思在內的人類被黑色火焰送走，嘴裡喃喃自語著，“還真是有用的技術。”

　　“喂。”他看向奧羅，“感覺到了麽?那便是創造主的內心反映。”

　　“當時，他便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創造出了第一個‘人心之魔’……我的父親。”

　　“真是不錯的‘反擊’。”奧羅抬手摸了摸莫名濕潤的眼角，咧嘴苦笑道，正如雷賓所希望的那樣，他確實同畫面中索倫森的背影產生了共鳴。

　　自己也許比眼前的“人心之魔”更了解索倫森的本性，奧羅心想。

　　他可是親眼見證了索倫森與索倫蒂諾最後共同度過的時光，還曾和蘭斯一起遇見過三千多年前頹廢、萎靡不振的黑暗之主。

　　“我們——所有的‘人心之魔’，都是因為索倫蒂諾而誕生的。”雷賓伸手抓住奧羅的衣領，輕松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所以我們不能傷害他，包括他的靈魂轉世——況且，後者才是創造主真正所尋的目標。”

　　“我被困在這個時空了，雷賓。”奧羅沒有掙扎，“我需要你配合我，至少，別讓時空回檔的定位保持在之前那個時候，可以麽?”

　　說著，他再次將手伸向惡魔的兜帽，觸碰到對方冒著寒氣的體表，而後，果斷開啟“真實視野”，從龐大的信息流中提取出有關“下一步”的線索。

　　許伊雷敗在了惡魔雷賓手下，接下來呢?

　　“為什麽來找‘我’，雷賓?”奧羅強忍著“真實視野”後遺症以及雙腳懸空帶來的不適感，質問對方道。

　　“為什麽來找許伊雷?”

　　“水銀之海”是雷卡統治的領域，作為他的兄長，惡魔雷影視這片土地為自己的禁臠，並認為這是一片“絕對安全”之地，不會遭受黑暗力量侵擾。

　　雷賓貿然闖入此地之前，肯定沒有向雷影這位同伴報備過。

　　“那孩子響應了我的呼喚，替我做事，我自然需要關照他。”

　　雷賓的語氣漸漸恢復成最開始淡然的模樣，他慢慢放下手，讓奧羅的腳能夠接觸地面，然後又道:

　　“聽說他與一個人類進行了交易，我自然放不下心，想著必須要來查看一下。”

　　“你弄清楚‘交易’的內容了麽，雷賓?”

　　無需隱藏真實身份的好處之一，就在於沒必要拐彎抹角地問問題。

　　“他希望……那個人類能製止黑暗籠罩世界。”雷賓語出驚人，“也就是，他希望那個人類能阻止我們。”

　　聞言，奧羅皺了皺眉。

　　在“真實視野”提供的信息流中，落敗的許伊雷質問上古惡魔前來水銀之海的目的，而正史中的雷賓作出了和剛才類似的回復——因為在意雷影與許伊雷的交易，他才會來到此地。

　　不過，奧羅卻未曾料想過，交易的內容竟是這樣的。

　　“‘黑暗治世’戰役，不是他輔助你發動的麽?”

　　“沒有他的話，你的目的不可能得逞……也就不可能把全大陸都卷進黑暗之中。”奧羅回憶著自己曾經了解過的知識點，疑惑問道，“他為什麽要希望別人來阻止自己，又為什麽會選擇許伊雷來做這件事……”

　　“我並不是很了解那孩子的真實意圖。”雷賓松開手，順勢幫助奧羅保持身體平衡，“我只知道，那個人類成功達成了這筆交易，很快就能從惡魔手中得到他想要的事物。”

　　“什麽?”奧羅難得沒能反應過來雷賓的表述。

　　“你之前不是說了嗎——戰爭即將結束了，我們失敗了，我無力改變外界的情況，所以才會跑來這裡‘泄憤’——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用那種像是在挑釁我的語氣，這樣對我說的。”

　　雷賓歎了口氣，直視奧羅的雙眼:

　　“我們正是被你打敗的，許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