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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瓶時空》二十六:言靈①懼怕說話的男人
  “你好。

  “我有事找你……恩福爾.特特裡先生。”

  “思念”之中,顯露出一張早衰的面龐。

  那是一個滿臉驚恐的男人,四肢都在發顫,雙目圓睜地瞪著對面的人——既是方才的說話者,也是踏入隱藏關卡、邂逅這段“思念”的冒險者們。

  萊斯利老大爺的雙手雙腳也在不住地顫抖,只是此舉並非源於恐懼,而是激動。

  “就是這個!”隨著與他的身子同樣顫抖著的字音從他嘴中發出,“思念”中藍光乍現,將所有目睹它的冒險者盡數吞了進去。

  刺眼的光芒之中,一行人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數百年前、這段“思念”誕生的那個時候——

  …………

  由魔力構成的花火自天空中綻放,絢爛的色彩消失後,在晴空萬裡的藍天上留下了一行顏色喜慶的大字:

  “慶祝第22428屆進階級魔法等級考試正式舉辦!”

  而在來自大陸各地的年輕人都聚集於麥格學院、為了在魔法等級考試上拿到優異成績而努力奮鬥之時,一家位於商業街不起眼的角落、名不經傳的小店如往常一樣,靜悄悄地開門營業。

  這是一家面店,只是安靜得不像一家店,甚至服務態度還差得很。若是有人走進去,就算在店裡晃上幾個小時,也未必會有店員與其對話。

  曾有一陣子它不似現在這般冷清,甚至得到過來自紅星的商人們的青睞與資助,直到近些年老店主年邁體衰後撒手人寰,他那個立志成為魔法師的、從未做過生意也看不起這等職業的小兒子被強行召回繼承了這家店。

  小兒子沒將店裡的客人和態度端正、兢兢業業的店員們放在眼裡,第一天就趕跑也嚇走了大部分人,隻留下少數死活賴著不走的,還克扣了他們的工資。

  新店長煮麵條的手段可稱是千百年來“第一人”,似是為炫耀自己的魔法一般,他在料理上用複製魔法瘋狂地偷工減料,一碗面可以變成數十碗。

  不斷“複製”的後果即副作用也很大,一份食物的味道被分成了十幾份,那根本就沒有味道了,基本上不會有客人來“品嘗”沒有味道的食物。

  臉色憔悴的男子站在面店門口,默默地將店門前的掛牌翻轉到“正在營業”那面。

  他是這家店最後剩下的唯二店員之一,另一個年紀一大把卻還持有年輕人的夢想,天還未亮就跑去了魔法等級考試考場,全然不怕店長知道後會大發雷霆。

  “特特裡!打掃一下店面,今天會有客人的。”一個聲音從店裡響起,是毀了這家面店招牌後才深感後悔、卻又沒打算改正錯誤的店長在朝他喊話。

  “嗯,好。”站在門口的特特裡簡單地答道,他不願多說話。在打了個哈欠之後,他轉身想要走進店裡。

  腳步卻一頓。

  身後、有什麽人……

  “他會來找你。”

  雷家佔卜師的預言自耳邊回蕩開來,特特裡僵硬地轉頭,在看到身後來者的那一刻,一對瞳孔猛然放大——他的手一抖,拍在了那掛牌上,他想要馬上跑回店裡,或是把店裡那個自以為是不學無術的混小子引出來當肉盾,腳卻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一步也走不動。

  是恐懼感、或者說,是做錯了事後的心虛與內疚在作祟。

  那個“已經死亡的人”,果真如同佔卜師所說的那樣,在“不久後”、在今天來到了他的面前。

  “怎麽了,

特特裡?”等了好久也不見自家店員進來的店長疑惑地撩開門口掛的布簾,往外看去,“真的有客人來了麽?咦?”  他看見了怔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特特裡,面前的男子滿臉的錯愕,就好像看到了什麽意想不到的人一般。

  再朝對方兩眼直視的方向看去,幾米開外的地方,那裡站著一個人,身著金白長袍,一頭金色長發,頭頂上和身後的光環與翅膀象征了他的身份——這儼然就是一位從天上那個神聖領域降臨於此的使者。

  “你好。”天使雙手背負身後,面帶看不清晰的笑容,“我有事找你……恩福爾.特特裡先生。”

  特特裡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身後的店長一看情況不對,立馬識相地撩起簾子躲回了店裡。

  “他來找我了啊。”特特裡想,“他會怎麽做呢?”

  —

  湛藍的光芒轉瞬間自四面八方湧來,宛如漲潮時的海水似的,將所到之處的事物盡數淹沒。

  身陷“思念”中的冒險者們,猶如蒼茫大海中的一葉小舟,無力與風浪對搏,於是只能任由浪潮帶著他們前往下一個場景。

  —

  恩福爾.特特裡端坐在環境幽暗的佔卜屋中,他的眼前呈放著一枚稱得上“巨大”的水晶球,水晶球後,則站著一位全身蒙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士。

  “它是水晶球榜上排名第16的‘幻之水晶球’。”神秘人說,“不要因為它排名偏後而看不起它,在佔卜和預言領域,幻之水晶球比排名前十的那些家夥都要棒!”

  “也不要因為水晶球的排名而質疑佔卜師的能力。”神秘人抬手撐了撐黑袍兜帽,使它不會遮擋視野,“優秀的佔卜師,縱使拿著普通水晶球,也能得出足夠精準的結果。”

  “明白了嗎,這位客人?”

  “好的。”處在光線不充足的室內,客人臉上的憔悴、衰頹感都有所減弱,但他依舊顯得沒精打采的,不打算多開口,“雷丘先生。”

  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神秘人士,便是在商業街上名震一時的佔卜師兼預言者,“據說是來自雷家”的精靈,雷丘。

  特特裡來拜訪他時,雷丘正在收拾行李,佔卜屋中的燈飾和掛簾全都被他卸了下來,才導致現在周圍如此昏暗。

  幻之水晶球發出的亮光也將環境氛圍烘托到極致,令客人的目光時不時被吸引過去,目不轉睛地盯著水晶球看。

  聽見客人的回答,雷丘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低下身將臉湊到特特裡面前:

  “你是不是,在懼怕‘說話’?”

  特特裡渾身一激靈,他不敢正視雷丘黑袍下的那張臉——盡管他只能看見陣陣金燦燦的光芒自那身衣袍下透出,神聖感十足。

  只有純血的雷家精靈,體表才會煥發出金色的光輝,讓他們與尋常的人形精靈區分開。

  而這樣的精靈在現世已經很少了,一般來說,籠罩著金光的雷家人,都應該是史前生物才對——這也是為什麽有那麽多客人質疑雷丘是偽裝的雷家人、是在蹭克羅斯平原王族的威名。

  客人閉上眼睛,隻感覺金光扎眼。

  還好,雷丘很快就退了回去,雖然沒等到特特裡的回答,但他一副“就當你默認”的模樣,繼續講述著他的推論:

  “每位來我店裡的顧客,都懷揣一些心事……有人是被貪婪迷惑雙眼,有人則是在困惑前程,還有人是想向我質詢未來——未來,恐懼的未來,幸福的未來,悲慘的未來,後悔的未來。

  “你呢?我從你的雙眼中,看出你在擔憂著什麽、恐懼著什麽。”

  “我……”

  特特裡剛剛張開嘴,身覆黑袍的佔卜師便揮袖攔住了他:

  “回答這些問題,其實是我的工作。”

  說著,他伸手觸擊幻之水晶球的屏幕,刹那間,其上泛起圈圈漣漪,水波擴散至水晶球的邊緣,然後悄然散去。

  雷丘卻仿佛從這般景象中看出了什麽,兜帽中的金光忽明忽暗,一顫再顫,仿佛隨時都會熄滅似的。

  “你曾經,是否殺了某個人?”

  雷丘問道。

  “無論是失手,還是存心的——你曾取走一位無罪之人的生命,是,還是否?”

  特特裡抿起嘴,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是的。”他說,卻依然節省著話語,不打算再做補充。

  “言靈啊!”佔卜師展開雙臂,面對幻之水晶球大聲喊道。

  特特裡的雙目圓睜,對雷丘喊出的那個詞做出了極大的反應——他從座椅上跌了下去,身體與地板重重接觸,摔得生疼。

  “你殺的人——他還活著,而你應當知曉這件事。

  “因為悔意,因為懼怕,你離開了原本所待的地方,你希望能遠離被你所害的人……那些人,希望逃到永遠都不會被他們找到的地方。”

  特特裡爬上桌椅,重新調整好坐姿,雙臂伸直,雙手抵在膝蓋上,緊緊攥起拳頭。

  “但是……”

  雷丘揮手拂過水晶球表面,佔卜屋中的光線立即黯淡下來。

  “他會來找你。”

  他如是說道。

  —

  幽暗的空間內,冒險者一行人再度被泛著藍光的“浪潮”追上,他們想要從光芒的追蹤下逃離,卻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濟於事。

  最終,他們被湛藍的光輝包裹、與特特裡滿是憂慮的淡藍眼眸融為一體,隨著他的心神被卷去了新的場景中。

  —

  雲端之上,坐落著一座神聖的國度。

  雲中界中,比之前兩個場景中的他都要年輕了數十歲的特特裡,漫步在潔白的雲朵上。

  他的周圍都是由各式各樣的白色組成的建築、公共設施、道路,還有穿著白色衣服、正在互相打招呼的路人。

  年輕的特特裡,看上去遠沒有長大後那般滿面愁雲。

  他表現得十分樂觀開朗,身邊簇擁著玩伴與崇拜者,有人湊到他眼前,嘰裡呱啦地念叨著某些雲中界趣事,然後等待他發表見解。

  “引起混亂的人才是有罪的!”那個身披白袍的小孩高聲宣判道,“他將會被懲罰,然後一切由他引起的事端都將迎來尾聲!”

  “恩福爾.特特裡!”

  一個同樣穿著白衣、頭上懸浮著光環裝飾的青年人神情激動地跑了過來。

  “我們一直在關心的那件事,終於出結果了!

  “提出這件事、引起社會/混亂的那個家夥才是真正的罪人。”他說,“其他的人都是無罪的,那個人才會遭到懲罰。”

  話音剛落,圍繞在年輕特特裡身旁的人們,都以極度崇敬的目光注視著他。

  而他也一臉得意地仰起頭,雙手叉腰,盡情享受朋友們崇拜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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