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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瓶時空》九十三:礦場的真面目
  彼時克羅斯雷家的統治者,雷家國王雷葉,也即雷卡的父親——他殺死工匠水晶的理由,奧羅大致上能夠猜到,而且,還能“理解”。

  “理解”——這樣的事情,已經在這座大陸上發生過許多次了,在他的旅程中,也有過好幾次類似的經歷。

  他自以為這是在阻止自己的兒子誤入歧途。

  就像在諾婭的故事中,認為諾婭居心不軌、故意接近他們兒子的那對統治者夫婦——這些故事都有共通之處,人們出於自認為的好意行愚蠢之事,最終將故事導向了悲慘的結局。

  (愚蠢,真是愚蠢。)

  (為什麽這個世界,總是要讓一個生命經歷苦痛,才能踏上強者之路……他們的生命道路本不該如此,可命運無常。)

  (他們的生命中若不發生這些糟糕的事情,他們便不會知曉身邊人的真心。)

  …………

  記得那一年,發生了好多事。

  廣闊的平原上竟然鬧起了饑荒,連遠在暗黑嶺的精靈也要跑過來湊個熱鬧。

  亦師亦友的那道身影被無數瓦礫壓倒,而她最後留下的遺言,改變了他的後半生。

  本是無緣的聖器因為工匠水晶的死而正式認他為主,抑製住他心中的黑暗,於是從那時起,他便不再受體內的惡魔力量困擾,反而能將它們為己所用。

  那時候,他認為自己有了絕對的力量,所以決定離開這個令人失望的地方。

  可是,當他懷揣最後一絲希望前去面見自己的父親時,等到的不是臨告別時作為家人的衷心祝福,或是來自一位嚴厲父親的認真叮囑。

  簡單的互問過後,思想不同的兩代人之間產生了激烈的爭執。

  國王雷葉在這場言語衝突中幾次提到了逝去的工匠,一心認為她將自己的孩子從克羅斯雷家的主流思想道路上帶偏,是死有余辜。

  話不投機,雷卡便乾脆揮袖離去,不料站在對面的老精靈舉起了手中頂端帶刃的魔杖,好似在尋常不過的父親懲罰不聽話的孩子一樣,一杖劈碎了雷卡對自己親人最後的念想。

  殷紅的液體自額頭流至唇邊,他品不出其中的味道,隻覺得心中異常苦澀,很快,鹹澀的眼淚也順著臉頰淌下,與紅色的液體混雜在一塊,使他感覺那半張臉火辣辣的疼。

  年老的精靈命人抬來一盆冰水,像喚醒罪人一樣潑向了他那被認為負了罪的孩子,原本無色的液體刹那間被鮮血染紅了。

  雷卡雙目圓睜,直瞅著地面上殷紅的水漬。

  通過它,他依稀看見了一道刺眼的傷痕——貫穿了他的右眼,血不住地從傷痕中溢出,它們的流動好似永無止境,同時還捎帶走了他的生命力,使他炙熱的內心逐漸變得冰冷。

  那張臉,變得好陌生啊……

  “這是給你的一個教訓,你雖然有些特殊,不過還是我的兒子,還是我們雷家的一員……所以,別想隨便說一句道別的話語,就可以什麽都不顧地離開。”

  “我只不過是你們獻給黑暗之主的一個祭品而已。”雷卡低垂下頭,似是在對對方說話,又像是僅在自言自語。

  待他重新抬起頭時,老精靈仿佛被他的面部神情嚇到了,持魔杖的手微微顫抖著。

  彼時的雷葉心中興許誕生了後悔之意,可他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仍然在扮演嚴厲父親的角色,孩子眼裡的痛苦、憤怒、仇恨……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孩的叛逆罷了。

  “這道傷痕……”雷卡伸手拂過受傷的半邊臉,

從傷口中流淌出的血液在魔力的引導下竟漸漸倒流回了他的體內,傷口也開始結痂。  但是,也只是“結痂”——像這樣的傷疤,本該能用最普通的治愈魔法恢復如初的,然而,雷卡並沒有這麽做。

  “我會帶著它。”他一字一頓道,“我不會將它還給你。”

  如此莫名其妙的話語,卻讓老精靈抖得更厲害了。

  …………

  (天魔之戰期間,蘭斯先生殺死了平原之主雷葉,嫁禍雷卡……由於他們父子本就交惡,最終竟沒有多少人為雷卡說話、一個個都將雷卡視作凶手。)

  奧羅緩緩放下手,他感覺在查看了一遍雷卡的記憶後,自己鑲嵌那隻假眼睛的部位正隱隱作痛。

  他的假眼源自人偶師的一件作品,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中,他一心認為自己的這位“父親”寄托在這隻假眼睛上的情愫,勝於其對自己和母親的感情。

  (人偶才是他的一切。)

  而如今,奧羅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心中有數,有時也會因為自己“頗為複雜”的身份而倍感心累、困擾。

  尤其是,每次與前任血族領主、現在的契約孤兒院院長萊茵見面時,他便會感覺到一陣源自血緣、牽系靈魂的聯系在他們二者之間成形。

  (罷了,我此行才不是為了琢磨這些事。)

  他搖搖頭,在度假小屋門前稍作停頓後,便確認了雷卡離去的方向,並追了上去。

  無需多時,他的視野中便出現了那位精靈的身影——對方完全是在散步,順便東看看西望望,欣賞這座海底王城的風景。

  看來雷卡一離開他的手下,就完全不擺領域之主的架子,表現出了符合他當前年齡的小孩般的性格。

  (現在這個時候,距離那場戰爭發生,還有六年多的時間……雷卡,還有人造精靈“伊”,他們甚至還未進化。)

  (對於現在的雷卡而言,他所經歷的最糟糕的事情,應該就是工匠水晶之死,以及之後的與父親決裂吧。)

  (然而,想要培養出一位大陸最強的戰神,怎麽可能隻用這些‘小事’便能達成目的呢?這個世界是如此殘酷,未來還有更惡劣的事情等待著他。)

  就在奧羅的思緒逐漸發散之時,他忽然見到雷卡攔下了一個過路的人魚守衛,然後將紫晶石權杖點在了對方的額上:

  “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才能抵達天上的那座島?”

  亞特蘭蒂斯位於海底,雷卡口中提到的“天上的島”,想必指的就是珊瑚島。

  說也奇怪,珊瑚島理應在東海之上,可在南海海底也能瞧見它的輪廓,此次受邀的賓客們無論待在王城中的哪個位置,只需一抬頭,便能望見這座神秘的島嶼。

  雷卡絕對不是第一個向當地人詢問島嶼登陸方法的客人,但他應該是做法最直接的客人之一。

  在紫晶石權杖的影響下,人魚守衛告知了他登陸島嶼的渠道,然後仿佛是在夢遊一般地朝另一個方向遊走了。

  不過,雷卡並不急著前去頭頂的島嶼、滿足他的好奇心,仿佛之前的提問只是他心血來潮。

  反倒是奧羅旁聽到了前去那裡的方法,躊躇片刻後,他派遣自己的筆記本跟緊雷卡,自己則按照聽來的線索,決定上島一探究竟。

  (之前,我確實感知到了月圓夜小鬼的氣息……)

  此時的他身披龍王穹武的偽裝,精靈王的氣勢與威壓能有效掩蓋住他的靈魂氣息,令月圓夜小鬼短時間內無從辨認出他的身份。

  …………

  亞特蘭蒂斯,珊瑚島。

  據說,珊瑚島是南海的珊瑚魚一族的聖地,也是南海珍寶珊瑚靈氣的產地。

  而那新生成的珊瑚靈氣則有每一代的守護者守護,直到它們能夠凝結出珊瑚靈氣果。

  珊瑚魚一族和亞特蘭蒂斯的人魚一族交情較淺,兩個種族之間互不干涉,也沒興趣了解彼此。

  所以,大多數人魚們不知他們的王族秘寶、王權象征居然是由其他種族的精靈守護;珊瑚魚們也不清楚他們所生活的島嶼實際上並不位於南海海面,而是在另一片海域——即“東海”。

  “這座珊瑚島可是觀摩‘風景’的好地方,不過,人們若想通過登陸這裡俯瞰海底王城,他們的想法便可要落空了。”

  銀色的身影與被派來珊瑚島巡邏的兩個人魚士兵擦肩而過,而士兵們卻好似什麽都沒有察覺到,有說有笑地走了過去。

  平日裡人魚女王不會安排士兵上島巡邏,這次是因為她的慶生宴,以及用於吸引、喚回女兒的珊瑚靈氣果的重要性,她才挑選出兩名優秀的士兵,讓他們輔助珊瑚魚一族守護果實。

  不過,再傑出的士兵,也不會針對方才路過的銀色身影發起進攻——因為,他們什麽也沒看到。

  “風景?”

  “是啊,可以讓你看清楚那個地方‘真面目’的一道美景。”

  那道銀色的身影看兩個人魚士兵已經走遠,微微一笑,他的旁邊沒有跟隨的人,卻響起了他者的聲音。

  而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給予了那個未知的聲音回答,解釋了對方所提出的疑惑。

  隨後,他輕輕松松向上一躍,徑直來到了珊瑚島上的製高點。

  “我不應該相信你的。”那個未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懊惱。

  “月圓夜小鬼。”他說,隨即又改了口,換了一個稱呼,“伊萊諾。”

  對於這顆星球、對於這座大陸的歷史,“伊萊諾”這個名字都是十分陌生的,它沒有出現在任何一本史籍上,即使是三流的史書或歷史小說中,也沒有一個角色被冠以這樣一個名字。

  但是,卻有人用它來稱呼月圓夜小鬼。

  “不不不,你看。”銀發少年擺了擺手,往前走了一步,“我們現在已經在海面上了。”

  “那邊……”銀發少年伸手指向大海對面的一座土色的高山,“是赫洛礦場。”

  赫洛礦場周圍由幾座礦山環繞著,是一座地處沙漠地帶的盆地。

  而他們視野中所呈現出的那座高山,則是礦場背面的一部分,原本,大陸上沒有人有機會深入礦場內部、查看礦山之後的場景。

  只有來到這座位於東海海面上的島嶼、登上它的最高處,才能眺望到礦場的背面。

  “你看。”

  視野所及之處,可以看到一座巨大建築物的骨架,它看起來不像是會被建成一棟樓房或一座神殿,而是……

  “那是……”

  “是方舟。”月圓夜小鬼輕笑道,“是礦場存在的意義所在,是你的‘父親’的畢生追求。”

  “算是……礦場的‘真面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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