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幻境的第五天早晨,一行人與康斯坦丁帶領的先遣隊會合。
奔忙過後的歷練者們住進了先遣隊安扎好的營地中,短暫停留休息後,他們又各自散開。
畢竟,歷練積分需要積攢,何況這個幻境中既有“第三者”,還有“血之訓誡”……在種種潛在危機的威脅下,歷練者們沒有閑心去坦然度過每一天。
霖站在一棵小矮樹下,凝望著不遠處鎮長先生的臨時居所。
先遣隊建立的營地與前幾日他們搭建的簡易帳篷不同,都是用堅韌的樹枝、結實的石塊搭建而成的,對野怪們的襲擊有一定的防禦性,也能確保遠征隊的成員們更好地恢復體力。
一般來說,女孩子的直覺都又好又準——霖曾經也被人這般誇耀過,稱讚她每次都能推測出正確答案、亦或是事情的真相。
盡管,很多時候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去那麽想……
“康斯坦丁先生……”遭到同伴們冷遇的霖低聲哽咽道,“不、不會的……怎麽可能呢?”
她還記得成為星之學院的學生前,身為鄰家友人、也是她多年暗戀對象的羅迪亞,用開玩笑般的語氣向她描述星之學院的“傳統藝能”——“幻境歷練”。
“霖,你要記住,倘若大廝殺的時候所有人都被淘汰了,大家積攢下來的積分就會被歸入他們所屬家園鎮中。”
“羅迪亞,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我曾經看著一座家園鎮全軍覆沒。”彼時的羅迪亞對她說道,“擔任鎮長的幻境造物可以自行分配那些積分,提高那座家園鎮的建設度,或是鞏固家園鎮的封印。”
“當然,應該也有其他用法……
“不過,對於所做一切都早已被設定好的幻境造物們而言,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用前人的歷練積分來提升對後人的服務質量了。”
“可是,聽說每次開啟的幻境都不同哎!”
霖依稀記得,那時候的自己質疑了羅迪亞的說法。
“所以……”羅迪亞的語氣中透著一種說大話被人戳穿、還是被對自己有好感的女性友人戳破的尷尬感,“所以那些積分到最後就都不見了啊——大家都白費工夫。”
“所以,歷練者們在大廝殺最後,總要留下最後一個人的。”
他完全是在說廢話,可當時的霖卻不那麽覺得,反而因為羅迪亞接下來說出的話語,沉浸入短暫的幸福之中——
“你放心好了,倘若有一天,你我在幻境歷練中遭遇危險……不是還能留下最後一個人嗎?我絕對會保護好你的!”
“哈哈哈哈……”
霖搖搖頭,結束回憶。
這些美好的記憶片段,對於現在的她而言,猶如噩夢。
她環視四周,確定無人關注後,快步小跑來到那扇由樹枝扎成的簡易房門前。
裡面的人若是抬頭,一定能察覺到外面有人在嘗試窺看。
霖咬咬牙,伸手向前,推了推木門。
然而它被扎得極其牢固,且被從裡面插了道鎖——霖再用力一推,結果這次整扇門直接被她推倒了!
樹枝扎成的門板摔在泥地上,發出少許聲響。
霖一下傻了眼,她與裡面的人隔著倒下的門板對望,腦海中滿是“重頭來過”的念想。
她感覺現在這一幕真是尷尬至極。
“霖?”
那位溫文爾雅的鎮長先生疑惑著她的突然到訪,坐在一把木製躺椅上,邊整理脖子上圍著的長圍巾,
邊出聲詢問道: “你怎麽到這裡來了?”
歷練者們和先遣隊雖然都生活在一個營地裡,但日常起居的地方卻並非一處。
再說,這個時候,其他的歷練者應該忙於挑戰野怪、收集歷練積分,而不是像霖這樣來拜訪先遣隊的領導者。
康斯坦丁先生背後的營地裡黑壓壓的,霖心想。
康斯坦丁與她對視,良久,才反應過來他的行為不符合待客禮儀。
他趕忙從躺椅上下來,猶豫片刻,朝應當算是客人的霖露出笑臉:
“既然來了,你可以進來坐坐。”
霖連忙向鎮長先生道謝,跨過倒下的門板進入這座臨時居所。
“是今天的任務麽?”走過鎮長先生身邊的時候,霖聽到他納悶地問了一句。
“額……啊!對對!”霖點了點頭,“任務讓我來……拜訪您!在您這兒坐個十分鍾就可以離開了!”
“居然有這樣的任務啊?挺有趣的。”
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壓根就沒這任務,因此她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跟隨康斯坦丁進入臨時居所的屋內,裡面一片漆黑,只有他們坐的地方上頭開了一盞燈,昏暗的光照著二人,讓霖的內心更加緊張、慌亂。
她默默觀察著四周,企圖從黑暗中發現某些線索。
羅迪亞出事是在第四天的凌晨,那個時候,周邊的環境也是如此時一般漆黑。
那時的她從現場匆忙逃離,又在離營地不遠的樹叢中屏氣凝神、收斂魔力,躲藏了許久時間。
直到從營地中跑出的歷練者們又回到營地中,她又耐心等候了幾分鍾後,才大著膽子跑回營帳中去。
盡管如此,她也清楚那樣“淵流之神的祝福”針對性太強,“祝福”失蹤後,一旦羅迪亞和她中有一方出事,其他同伴肯定會第一時間懷疑到剩下的那一人。
“我不是有意的。”女孩在心中暗自念誦,仿佛是在自我催眠,“我只是太想知道……他對我究竟有沒有更深一點的感情。”
“霖?”
康斯坦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暗語,霖在黑暗之中抬起頭來,對上鎮長先生在漆黑之中依然熠熠生輝的眼眸:
“十分鍾……我們隨便聊些什麽吧,鎮長先生。”
確認羅迪亞失去生命跡象後,被突如其來的“血之訓誡”嚇到的霖根本無暇關照羅迪亞的學生證……然而,她後來從同伴口中了解到,那張存儲有羅迪亞全部歷練積分的卡片不見了、被未知人士取走了。
於是,霖更加惶恐。
女孩記得心戀之人在開學前吹噓的那段話,雖說有一部分不值得相信,但其中有些話還是能夠進行參考的。
歷練者死去後,積分會被歸到離他最近的同伴那裡,但倘若這個條件不滿足,那麽受益者便會變成他所屬家園鎮的鎮長。
女孩還隱約能記起,昨天凌晨她驚慌失措逃離之時,感覺有某個生物從自己身旁掠過——對方長著長長的觸手,穿梭於空中的同時還會發出割裂空氣般的聲響。
不過,那種聲音十分輕微,她並不能確定它們到底是自己過於恐慌時的幻覺、還是現實。
霖籲出一口氣,平複了下心境。
她期望他們能聊到羅迪亞死亡的事情——不過,想必那會讓氣氛變得更僵。
她還希望積分不在康斯坦丁先生手上,可要是有萬一的話,她也期盼著康斯坦丁先生告訴她、說他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一些不知什麽玩意的數據啊之類的。
“隨便聊些什麽……”
鎮長先生垂下眼簾,仿佛是在思索話題,但他最終還是抬起頭面對來客,輕輕地、帶著歉意地說道:
“這個嘛……你先開個頭,吧。”
他們倆似乎都很緊張,且都十分不擅長找話題。
“康斯坦丁先生,在擔任鎮長之前,是做什麽的?”
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將這句問話拚湊出來,中途還刹了好幾次車,總算整出了一句聽上去不會冒犯對方的語句。
“我嗎?”鎮長先生笑了笑,“在擔任這個職位之前,我一直在這片大地上漫遊。”
霖用牙齒重重咬了一下嘴唇,她剛才問的是一句廢話!
康斯坦丁的往事,家園鎮的鄉之妖精們已經編成歌曲在他們耳畔反覆播放了,根本無需特意去詢問!
“我還真是沒用……”
頭頂的小燈一晃一晃,打在他們臉上的燈光也一閃一閃。
女孩懷著沉重的心情,有一句沒一句地套著鎮長先生的話。
還沒等到她將對話引導至所期望的話題,說好的“十分鍾”早已過去不知多久時間。
不過在交談中,霖驚訝地發現康斯坦丁先生對數年前的某些事情很熟悉——尤其是“天魔之戰”前後那段時期發生的事情,談及它們,他能滔滔不絕地給霖梳理出一張大事年表。
在那個時代,大陸上唯一的黑魔法師蘭斯策劃了一場戰爭,輔助某位野心極大的君主險些奪取半個大陸的控制權。
在那場被後世稱作“天魔之戰”、或譽為“聖戰”的戰爭中,蘭斯用毒削弱了戰神雷卡的力量,又控制另一位戰神雪女, 從而令他立於整場戰爭中的不敗之地。
在他的不斷進攻和防守下,大陸幾乎五分之四的領域全部被雲中界掌控,只有被人們譽為“魔法國度”的麥格王國,和位於大陸底下的地下王國還在苦苦堅持。
為了讓那些執意反抗自己的魔法師失去還手之力,蘭斯還將魔掌伸向遠離事端的克羅斯平原與赫洛礦場遺址——這兩個領域在天魔之戰前就因另外的戰爭而損失慘重,平原之主雷葉的死也被蘭斯用奸計歸咎到中毒的雷卡身上、讓他遭到本應是同伴的魔法師們的懷疑、圍攻。
“大陸第一戰神的怒火豈是普通魔法師能夠抗衡的?”
霖聽著康斯坦丁“義正辭嚴”“慷慨激昂”地發表“演說”,不由忘記她一開始前來拜訪的目的,沉浸入對方有關數年之前那場世界級的大戰爭的描述中,仿若身臨其境、難以自拔。
(但是,雷卡因為中毒而失去了近一半力量,體力也大幅度衰減。)
(他擊退了所有前來挑戰的魔法師,讓蘭斯的計謀得逞、令麥格王國的實力大大衰退……最後他還受到燁熠聖騎士團的成員偷襲,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雖然,史籍上提到他後來被伊格斯所救、重返世間……但在天魔之戰中的力竭沉睡、消失,一定也為如今惡魔雷影的橫行埋下伏筆。)
霖用心傾聽著康斯坦丁的講話,身懷秘密的康斯坦丁也很樂意自己有一個好的聽眾。
然而,他們倆卻誰都未能察覺,在昏暗的房間中,還有第三個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