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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夜的商心》第2章 哩哏楞
  會極力隱藏心思和情緒,通常都是以此迷惑別人,為自己算計別人、給別人設置圈套創造便利條件……

  …………………………

  其實陸雨馳不僅認同龍仲遊的話,那也正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受、最真切的痛楚。

  陸家是什麽樣的家庭?前兩年天津的財經媒體評出所謂的“新津門八大家”,即龍、嶽、江、陸、楊、戚、林、胡八家人,陸家位居第四。

  明清兩代的漕糧北運,無論走海路、還是靠京杭大運河,進京之前的集散地必是天津。清初天津又成為了長蘆鹽場的中心,憑著漕運和鹽務,這裡匯集了眾多商賈巨富,人們把其中最富有的八家稱為“津門八大家”。

  當然,如今的天津跟那時比不了,這所謂“新八大家”也不如過去,但終究還是富甲一方。而陸雨馳就是這八家之一陸家的長房長孫,又自己創業經營著天津規模最大的房地產經紀公司,也就是俗稱的“房地產中介”,身邊還有太多女人。表面上看,意淫小說男主角什麽樣,他就什麽樣。

  但他不像那些男主角那麽無憂無慮,倒是總覺得壓力很大、很累。具體到感情方面,女人是多,卻沒有真情,更覺空虛!可感覺如此不代表就要表露出來,他反而更想隱藏自己,所以突然看到了這麽一個不要臉的假和尚,正好轉移話題。

  “這位——就叫您大師吧,您看著比我們也大不了幾歲,您就別‘老衲’了。您也不用給我算命,我不敢說精通佛法,可也知道真正的佛家是不能給人算命的。

  不過我這話說出來等於砸了您的生意,您置辦這麽齊全的行頭也難得,所以您想要點兒錢呢,好說,您想吃點兒什麽呢……大師您?”

  陸雨馳明知遇到的是騙子,本來說話就不怎麽看著對方,剛才又正在點煙。他倒瞟見對方在隨身布袋裡翻著什麽,卻實在沒想到這位僧人打扮的人,竟然掏出了一頂很像古代男子發髻的假發,並當著眾人坦然戴在了頭上。

  “福生無量天尊!這位信善,貧道現在能跟你聊聊了吧?”

  “不是,我……你……你牛逼!”饒是陸雨馳開著房地產經紀公司,自己就是房地產經紀人出身、就是憑口才吃飯的,面對這樣一位騙子,一時也是無言以對,卻又由衷佩服。他緩了緩,說,

  “難怪您又自稱‘貧道’了,您這頻道轉得確實快,還是當眾轉換。佩服,咱得好好喝喝。那個——老板!再來兩盤兒肚仁兒、一瓶兒小糊塗仙!”

  陸雨馳說完就要給騙子大師斟茶,龍仲遊卻趕忙提醒他那壺是加過鹽的,那是陸雨馳喝東西的習慣,龍仲遊則遞給他另一壺茶。

  “別別,酒肉且慢,貧道看出的不是什麽好事兒。”

  “不是好事兒?那更得吃好喝好啦。”陸雨馳正說著,服務員把酒遞來了。別看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話是完全不顧別人感受,對女友之一也是沒什麽情義可言,但是他對服務員倒挺客氣的。不但說了“謝謝”,還攤手示意、欠身施禮……

  跟那位騙子大師吃完了飯,走出這家水爆肚老號,龍仲遊發現陸雨馳從下樓到上車都是神情凝重,是因為那位大師剛才說的什麽氣運、劫數?

  龍仲遊希望是,那位騙子大師算得準不準另說,可對佛道兩家學說確實比較了解,起碼還勸陸雨馳近期最好不要跟人鬥氣。這些總是好話,陸雨馳若是為此煩心、願意收斂鋒芒是好事,但龍仲遊覺得不是。

  有可能是因為陸雨馳剛才接的一個電話,當時騙子大師正說著什麽氣運、劫數,天津的警方給陸雨馳打電話說有個人自殺了、跟陸雨馳公司有關。

  之後的陸雨馳一如先前喝酒談笑,但龍仲遊知道陸雨馳雖然因家世難免有些傲慢、因經商難免滿腹心機,雖然對女人很無情,卻不是個對人命都能冷漠無視的人。所以那人的死即便和陸雨馳全無關系,陸雨馳心裡肯定也不會真的那麽輕松。

  當然龍仲遊覺得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但他明白陸雨馳如果不想說,就沒必要問。陸雨馳很喜歡極力隱藏心思和情緒,若僅僅為了掩飾自己那都算是好的,更多時候則是以此迷惑別人,為自己算計別人、給別人設置圈套創造便利條件。

  此時是在北京,若說句源於北京,後來通用於天津、河北、山東的方言,這就叫“哩哏楞”。哩哏楞本是京劇伴奏擬聲詞,因為這類伴奏常常用於陰謀詭計、胡言亂語的劇情,後被方言轉用。

  陸雨馳最善於此,想來剛才會能流露於表情,大概是因為正在下樓,覺得沒有人會注意到,當他認為會被人注意的時候就不一樣了。果然此時坐上副駕的他,又恢復了一副滿臉笑意、渾身不著調的狀態,把副駕靠背放倒至近乎平躺,抄起手機看著什麽。

  “你倒是自在。”龍仲遊無奈地說。

  “這就是苦中作樂呀,你未來的老婆和你未來老婆的表姐非讓咱倆來北京接她們。”

  “摘得真乾淨,全是我的?那不是你妹妹和你表姐?”

  “甭管是誰吧。反正我想既然到了北京,就好好吃頓水爆肚兒唄,結果女朋友突然給我來了個嘣噔倉、要跟我分手,我那叫一個猝不及防的難過啊!”

  “虧不虧心啊?她倒確實是想給你來個嘣噔倉,沒成想你一直跟她耍著哩哏楞呢。你早想甩了她,故意不見她,就等著她說氣話呢。真說嘣噔倉,那個大師從和尚搖身一變成了道士,那才真鎮住你了。”

  嘣噔倉是京劇一種鑼鼓點,通常用在角色亮相時,也用在角色遇到某些情況後的狀態。甭管哪種,表演上都是先前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就定住不動了。這若不是在台上,是在現實生活中,得是什麽情況?必然是突然遭受了驚嚇、刺激、傷心、苦難。

  “還真是,當時我都愣了。”陸雨馳點著頭說。

  然而龍仲遊卻說:“可你是誰啊?誰給你嘣噔倉了,不久之後你也能接著跟他哩哏楞。你今兒不止對你女朋友,跟我也耍哩哏楞呢。

  放著自己那麽多輛豪車不開,非開我這輛,你那些車最便宜的一輛也能買我這五輛。你倒把我的車開來了,可你剛才肯定是故意拉著那個大師喝酒,剩下就得我開。”

  “不是,哈,我本來真想開的。我表姐和我妹妹是自己開著車從北京飛的香港,回來時能沒車?我表姐那人多陰險,肯定是想著跟我飆車。

  她買車太低調,這次開的應該是那輛標致,我開我的車跟她飆那是欺負她,所以特意開你這輛標致408來。比她便宜,還般配。你先開會兒,我醒醒酒,等上了高速就沒有查酒的了,到時我開。”

  “你酒駕在高速上飆車,你倒是敢開,我也得敢坐啊……”

  離陸雨馳的表姐梁依欣、妹妹陸晴霜到北京時間還早,陸雨馳剛才吃午飯時就提議下午去潘家園逛逛。 如今的潘家園還能有多少真東西?可喜歡古董的人就追求在滿眼假貨之中淘換的樂趣。

  當然這次陸雨馳有了個掩蓋玩心的正當理由。飆車也好、接機也好,跟表姐和妹妹碰面後他們會一起去天津薊縣,因為明天就是他爺爺陸耀庭的生日。一家人一起在薊縣老家過,他逛潘家園也就成了給爺爺買禮物。

  從潘家園出來,這次龍仲遊有言在先:“你要再躺下,我直接把你踢下去。”

  “行行。”陸雨馳坐得挺直,卻依然拿著手機看著、傻樂著。

  龍仲遊開了會車,不禁問:“看什麽呢?”

  “網絡小說。”

  “你還看那玩意兒?”

  “還挺有意思的。你不是說我沒動過真情嗎?我得趕緊在書裡找找顏如玉啊。我看書裡一般像我這種情況的,未來老婆通常都是在我公司裡最基層打工的某個女孩兒,要不就是我的仇家。挺可笑吧?我倒不想找個富家千金,可我就不能找個別人公司裡的嗎?找仇家?自虐?”

  “你知足吧,要是換個網站看看,說不定你都沒機會喜歡女人了。”此時開到一個十字路口,龍仲遊趁停車等紅燈點了支煙,對陸雨馳說,“你甭聽我的,感情的事兒是說找就能找的嗎?你還是多想想那個大師跟你說的劫數吧。”

  “呦!這不是陸家大少爺嘛?陸家這是怎麽了?開著這麽一輛破車就上街了,破產啦?”車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不但語氣盡顯傲慢、言辭極盡挑釁,還不忘按了兩下喇叭充當他亮相的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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