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自己的師弟小林流木,竹下俊感慨道:“衛國,你們中國的確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我師弟小林得師父的親傳,劍術修為在幾年前就已經達到七段,而那個時候我的劍道修為也還沒有達到八段。
分別前師弟曾告訴我,就在幾年前的上海一刀流分館,他曾遇到過一個中國學生,就讀於上海複旦大學,被稱為上海武狀元的年輕人。
師弟與那武狀元切磋,竟是在一回合之內就敗下陣來。”
說到這裡,竹下俊的神色露出驚歎,“劍道七段與八段差距其實並不大,差的只是心性上的磨練與融合,即便是如今劍道七段的師弟,我也絕對不可能做到一招之內將他擊敗。”
“衛國,你既是蘇州人,蘇州離上海不遠,你可有聽聞過這個上海武狀元?”
周衛國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不認識。”
“可我聽師弟說,他好像也姓周。”
周衛國的嘴角輕輕的抽了下,面不改色道:“管他是不是姓周,他上海武狀元和我周衛國有什麽關系?”
“這倒也是。”竹下俊撓了撓頭,“說起來也的確可惜,我是與這位上海武狀元沒有緣分見上一面了,不然也可以切磋切磋。”
“聽說他是被潛伏在上海的日軍間諜暗殺的。”周衛國道。
“我對此報以遺憾,那些人的行徑令令人不齒。”竹下俊真誠地說道。
“好了,不說這些了,竹下,在你們北辰一刀流除了你師弟就沒有其他人好說的?比如說有沒有漂亮師妹什麽的?”周衛國問道。
竹下俊因為周衛國突然的玩笑話愣了下,又很快露出追憶之色,笑道:“當然有,我師父生有兩子,除了小林還有一個女兒,叫小林惠子,衛國,我師妹可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怎麽樣,要不要我介紹給你?”
“竹下,你這家夥還真是老實,既然是你的師妹,多半與你是青梅竹馬的情意,你不想著好好珍惜,怎麽還拱手相讓起來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已經有未婚妻了,她就在南京等著我。”
“真的?衛國,你可真是個幸福的家夥,你一定很愛你的未婚妻吧!”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從你的目光裡看到了柔情和甜蜜。”竹下俊笑著說道。
周衛國稍怔,隨即並不否認地笑了起來。
“竹下,不如請你師妹來柏林玩兒一趟吧,我看得出來你和你師妹的關系很要好,總不能把她一直拘在國內,能來柏林看看,在日本僑民區住上一段時間,或許她會很高興的。”
周衛國之所以這麽說,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千葉老師是北辰一刀流當任流主,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心性和品質更是令人推崇。
他傳授劍術,更注重人品。
自從九一八事變在中國東北爆發以來,千葉老師便成為了日本國內反戰的一員。
對此,他不止嚴格的要求自己,更暗中呼籲所有北辰一刀流門派的弟子,拒絕參與政治鬥爭,拒絕參與侵略戰爭。
周衛國不知道竹下俊為何到現在也沒有得到老師千葉的反戰囑托。
但他相信,如果小林惠子肯從日本國內趕過來,肯定會把這則消息帶給竹下俊。
而竹下俊的性格周衛國再了解不過。
除去那驚人的天賦與聰慧之外,更多的是單純與率真。
正如他在柏林軍事學院深造,按照周衛國前世的歷史軌跡發展,再有一年多的時間,他與周衛國一樣,會被突然調往已經爆發的中日戰爭戰場上。
到時候便是軍令如山,再加上軍隊內部不斷的****的熏陶,就算竹下俊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他也依舊會成為侵略中國的日本侵略者的一份子。
可這一切如果能夠在他抵達戰場之前改變,或許就是另一種結果。
周衛國只是希望,這一切還能來得及!
……面對周衛國的提議,竹下俊壞笑道,“好哇,衛國,你不老實,有了未婚妻還惦記著別的女孩,老實說,你是不是想親眼看一看我師妹到底有多麽美若天仙?”
竹下俊自然是誤會了。
周衛國卻並不解釋算,倒像是沉默便是同意似的。
於是竹下俊在感慨過後說道,自己的確也有很長時間沒見過惠子師妹了,既然如此,“好吧,衛國,我這就寫一封書信回國,邀請師妹來日本僑民區做客。”
周衛國會心地笑了。
不得不說,竹下辦事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時間一晃過了一周之後,裝甲兵專業的課程上完,兩人並肩走出教室的時候,竹下突然湊在周衛國的耳邊說了一句,“衛國,我師妹來了,今天上午到的,暫住在日本僑民區,就連我都還沒有見著,第一時間就告訴你了,怎麽樣,咱們兩個抽時間一起過去?”
周衛國:“……”
只能在心底感慨著竹下俊的真誠,又大概對男女之情尚且懵懂無知。
也難怪這麽小的年齡就能修成這麽高深的劍道。
下午,周衛國和竹下俊兩人各自在宿舍內精心打扮了一番,見到面的時候相互會心一笑,便聯袂向著日本僑民區趕去。
在僑民區的一家旅社裡,周衛國再一次見到了這位小林惠子。
不得不同意竹下俊所說,他的師妹的確是位漂亮的姑娘,通體的氣質匯集起來只有兩個字——溫柔,當真將“溫柔似水”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之間,無不給人一種寧靜祥和,輕柔舒適的感覺。
三人在茶幾邊坐下,竹下俊不停地朝著周衛國擠眉弄眼,又湊在周衛國的耳邊嘀咕道:“怎麽樣,衛國,我師妹與你中國的佳人相比,如何?”
“各有千秋。”周衛國道。
竹下俊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小林惠子要比竹下俊小了兩歲,只是談吐之間,卻又像是比竹下俊成熟的多似的。
以至於作為客人的周衛國有一種錯覺,竹下俊和小林惠子這師兄師妹的身份是不是給弄顛倒了。
“惠子,和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同學,朋友,兼好兄弟,衛國君。”總算顧及到自家師妹在場,玩笑了一陣,竹下俊介紹的。
周衛國笑了笑,用日語自我介紹道:“惠子,你好,我叫周衛國,很高興認識你。”
小林惠子連忙朝著周衛國鞠了一躬,柔聲笑道:“小林惠子,請多多關照!”
周衛國道:“惠子,我和你師兄很熟的,千萬不要這麽客氣。”
“嗨!”
小林惠子應了一聲,又溫柔地笑道:“我能看得出來,師兄與衛國君之間的關系真的很好呢!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師兄與哪個朋友這麽親密過。”
“是嗎?”周衛國有些詫異地問道。
“是啊,用父親的話說,或許是因為師兄太過天才了,高處不勝寒,所以沒有朋友敢和他交心。”
周衛國則是聽得有些無語,這得天才到什麽程度,才能得到這樣一番評價!
竹下俊卻一臉鬱悶地向自己的師妹哭訴道:“師妹,你可千萬不要再這麽說了,自從認識了衛國之後,我可再也不敢以天才二字自居了。”
惠子驚訝道:“難道衛國君也是像師兄一樣的天才嗎?”
“他比我天才多了。”竹下俊道。
周衛國無奈的攤了攤手,似乎在說竹下俊所言非虛。
兩人幽默的配合與表演讓惠子忍不住捧腹,屋子裡立馬充滿了鶯鳴般的笑聲。
“衛國君也是京都人嗎?聽你有京都口音。”
惠子問完,周衛國和竹下俊相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怪笑起來。
周衛國道:“惠子,你想錯了,我是中國蘇州人。”
驟然得知周衛國的中國人身份,惠子表現出了驚訝之色,卻並沒有任何的疏遠和反感。
片刻後,她掩口笑道,“從中國的九一八事變開始,師兄便一直對此抱以遺憾,他一直說總有一天他要找一個中國人做朋友,現在看來他做到了,只是衛國君的日語說得太棒了,我方才真把你當成日本京都人了。”
竹下俊笑道:“何止是你,衛國剛來日本僑民區的時候,這僑民區裡的日本人都以為他是京都人呢!”
大家說笑了一陣,當竹下俊提到惠子有沒有帶來師父千葉的教誨時,惠子有些遲疑地望著周衛國,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竹下俊笑道:“怎麽了,惠子,有什麽不好開口的嗎?衛國不是外人,我與他之間是沒什麽秘密的。”
“師兄,父親托我給你帶來了一封信,還是你自己看看吧!”惠子說著從帶來的包裹裡取出一封信封來,遞給竹下俊。
“怎麽突然嚴肅起來了?”
竹下俊歉意地望了周衛國一眼,有些不太適應的玩笑了一句,接過信封,撕開,拿出其中的書信瀏覽起來。
他的神情從原本的平靜化作驚愕,書籍裡的內容對他的衝擊似乎很大。
周衛國則是暗自思忖著,看來自己賭對了,惠子的確帶來了千葉老師的反戰囑托。
良久,竹下俊放下書信,看了看惠子,又看了看周衛國。
“師兄……”
“師父當真是這麽說,也這麽主張?”
“是。”
“看來師父果真做到了,知行合一,師父在國內享有那麽高的聲譽,又何止是因為他在劍術上的修為,更是因為世人敬仰他的品行。”
說到這裡,竹下俊望向周衛國道:“衛國,你一定很好奇我師父究竟對我說了些什麽吧?”
“我也從沒想過瞞你,你也看看吧!”
周衛國點了點頭,接過書信瀏覽,果然是千葉老師對竹下俊的諄諄教導,讓他務必遠離戰爭與政治。
讀罷,周衛國一聲長歎,“我這一生佩服的人不多,從來沒有日本人,但從今天起,千葉前輩將是我最佩服的日本人!”
竹下俊這時突然輕松地笑了起來,竟是一把摟過周衛國的肩膀說道,“衛國,你知道嗎,其實看到師父寫來的這封信,我先是驚訝,緊接著心裡便感覺到一種由然的輕松。
其實咱們兩個相處這段時間以來,我真的能感受到你對我的那種毫無保留的友誼。
所以我越發的感到羞愧和自責,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的,我又會不會被突然被派往你最憎恨的戰場,成為你深痛惡絕的侵略者。
師父的這封信來得太及時了,師父說的對,我們大和民族也是愛好和平的民族,我們在他國侵略我們的時候會奮起反抗,可同樣也會反對侵略其他人的國家,這是每一個有良知的人士都希望看到的局面。”
周衛國認真道:“竹下,如果你真的這麽想,你將成為我第二個佩服的日本人。”
竹下俊大笑起來,笑畢,又望向惠子:“惠子,師父他究竟怎麽樣了?”
惠子歎了口氣,緩緩道:“父親的處境並不好,政府一直在向他施壓,甚至多次被約談,政府人員一直想要壓迫父親開口,只要父親肯點點頭,呼籲北辰一刀流的弟子們為國上戰場效力,他們便放過父親。”
竹下俊攥緊了拳頭,恨得咬牙切齒,“師父他老人家的性格,我太清楚了,寧折不彎,他絕不可能答應。”
惠子道:“是的,父親一直在堅持,始終不肯開口,政府迫於父親的威望不敢隨意下手,但他們封了京都所有的北辰一刀流武館,一直在想盡各種辦法逼迫父親,師兄你的書信又突然從柏林傳回去,師父便讓我來了這裡,也好避一避風頭。”
聽到這裡,周衛國不由得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千葉前輩肅然起敬了。
為了心中的正義與原則,這份堅守實在難能可貴。
“不,我要立刻回國去,我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這樣羞辱師父!”
師尊受辱,感同身受的竹下俊憤怒道。
惠子卻搖了搖頭,“不,師兄,來的時候父親再三囑托,讓你繼續在柏林軍事學院學習,絕不能夠返回國內,你回去改變不了什麽,或許還會連累了你。”
“可惡!”竹下俊的拳頭捶在了茶幾上,發出“砰”的聲響。
“惠子,你放心,我會謹遵師命,從今天起,竹下便是反戰成員之一,國內我暫時不會回去,等到學成歸國,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想辦法改變這一切。”竹下俊斬釘截鐵地說道。
……
……
惠子離開回國了,一同帶走的還有竹下俊的惆悵與思戀。
離開的那天,周衛國和竹下俊一起把惠子送上了返回日本的客輪。
“衛國君,以後有機會一定要來日本做客喲!”
幾次的相處,惠子已經把周衛國當成了朋友,熱情地說道,周衛國則是笑著點頭答應。
惠子離開之後的第二周,周衛國和竹下俊在圖書館偏僻的一隅學習的時候,或許還在糾結反戰的事情,竹下俊突然摔下手中的鉛筆,有些苦悶地說道:“衛國,學這些全是上戰場的東西,你說我現在學這些還有什麽用?”
周衛國笑了:“我們中國有句俗話叫技多不壓身,學著吧,或許就能派上用場了呢!”
竹下俊無奈地歎了口氣,咬了咬牙,隻得繼續苦悶學習。
時間一晃,到了年底。
馮拉特將軍的病情越發的惡化,當周衛國和奧雷德再一次趕到馮拉特將軍家交流學習時,骨瘦如柴的馮拉特將軍已經無法起身相迎。
對此,周衛國心痛的同時,一面在心中暗自抱歉著:
將軍,對不起,哪怕明知道您正在飽受病魔的折磨,為了我的國家,我可能還要借助您最後的力量。
十二月五日,周衛國親自以德語寫了申請書給柏林軍事學院的校領導,希望批準提前肄業,返回中國。
只是不清楚是學院的領導過於的迂腐還是刻板的緣故,對於周衛國的申請書,學院領導直接予以了駁回。
周衛國對此是早有所料的,於是又出面聯系上了駐德中國大使館的官員,希望他們能出面,幫忙說情,溝通學院領導,準許自己提前畢業。
這也是無奈之舉,周衛國想要自己爭取最後的戰前準備時間。
可就在學院碰壁之後,大使館的官員們便開始苦心口婆心的勸解周衛國,讓他安心學習,直到畢業為止。
無奈之下, 周衛國終究還是打擾了馮拉特將軍。
於是關於周衛國的申請,一直拖到了二十六日這一天,聽說是馮拉特將軍親自托人開了口,學院才表示願意給周衛國一次機會。
如果周衛國能夠提前通過學院為他準備的裝甲兵專業的相關測試與實踐檢驗,就特許他提前肄業,且頒發學院畢業的合格證書。
機會來了。
早已精通裝甲兵專業的周衛國自然輕松地通過了學院為他準備的筆試,且在批卷人員的目瞪口呆之下上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柏林軍事學院建校以來,罕見的滿分筆試試卷之一。
緊接著的實踐測試,包括與專業坦克駕駛員配合操作一輛坦克,以及指揮步兵與坦克協同的現場實踐測試。
周衛國都表現得令監考人員無可挑剔。
於是,周衛國便順利地得到了提前從柏林軍事學院畢業,且被批準以優秀成績畢業的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