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檢很草率,草率的好處是可以讓進程加快。
郝獸醫擦擦臉上的汗水,向那桌子的長官點了點頭:“郝西川,陝西西安,醫生。打過仗,可沒當過兵。”
“你……穿著軍裝叫沒當過兵?”何書光問。
“被傷兵拖進來的,長官。來了就走不了啦。”
“等打敗小日本就走得了啦。下一個。”張立憲不耐煩了地說。
下一個是孟煩了。
“孟煩了,北平人,念過書,打過仗,八十三獨立步兵旅中尉副連長。”
“現在是郝軍醫的幫手。”
“嗯,是真的,川軍團戰鬥勇猛,傷員多,沒他可真不行。”郝獸醫淨說好話。
但這一切,其實對於驗收的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孟煩了,我希望你能去找隻鞋子穿上。你總算也是個中尉。要注意儀容儀表。”
“是,長官!這就去。”
何書光填上了最後一個名字,那就是張陽。
“先介紹一下自己。”
“張陽,山東人。念過書,剛參軍沒多久,大頭兵。軍服也是新的。”
何書光點點頭,這些和他調查的資料基本一致:“你的名字,曾經出現在軍冊的犧牲人員名單裡,收容站調查過,說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上一次戰鬥中,我被炮彈震暈,所以被戰友誤認為犧牲了。後來,聽說整個師團都打沒了,別無去處,就留在了這裡。”
張立憲點點頭,不再有任何的懷疑。
他將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他早已沒有耐心了。
“站隊!現在——你們都是川軍團的人了!”
……
征兵是那麽的簡單。
訓練也立即開始,但是,南邊的戰鬥據說很吃力,第二天便傳來了新的命令。
二十天的倉促訓練任務,突然壓縮了一半,變成了十天。
也就是這些老兵。
要是新兵,恐怕連槍都沒有學會怎麽使,就被硬拉著上了戰場,完全就跟送死沒什麽區別。
事實就是如此。
“一!一!一二一!左!左!左右左!”
現在喊口令的已經換成何書光了,整個天井也已經被踏得塵土飛揚,不過,現在的隊形也終於有點兒像個隊形了。
而張立憲終於忍無可忍這群人的散漫而暴走了。
有時,迷龍的罵聲會忽然大了起來,但又被重重的踏步聲所淹沒。
迷龍看起來更像是踏出的煙塵激怒,但實際上他是一頭困獸。
那頭困獸踢到了他的躺椅,於是把他的躺椅抓了起來,很快他把那具躺椅給摔斷腿了。
這樣以後,他就不能再躺著了。
但是沒有人去管他,沒有人去搭理他。
大家繼續一二一左右左。
然後,迷龍看見了站在院子門口的站長。
迷龍瞪他,於是他對迷龍微笑,迷龍越凶狠,他越笑,當然必須躲得遠遠的。
一來二去,大家也都習慣了。
十天很快過去,明天,大軍就要開拔了。
“站長?”
迷龍幾乎用了一種拌了蜜糖的調門說,“賭一把唄,站長。”
站長忙不迭地搖頭,“不賭,我賭不過你。”
“我用一倉庫的貨,和你賭,輸了,倉庫是你的,贏了,讓我踢一腳。”
這賭注果真有些大。
一二一,訓練的一群人立即停了下來。
紛紛猜測著,迷龍想要幹啥,難道他的腦子被驢給踢了?
是的,迷龍看起來有些不正常。
站長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戰戰兢兢,害怕迷龍耍他,堅決地搖頭,“不賭。”
“你怎麽這麽慫包呢?”迷龍強迫似的拿出三個骰子和一隻碗。“賭,必須賭。”
他搖晃了幾下,盯著站長的眼睛問道:“單,還是雙?”
站長嚇得一臉懵汗,最後咬了咬牙道:“……單。”
迷龍將碗掀開一條縫,誰也沒有看清,到底是單還是雙,他就將骰子全部收了起來。
“好,你這個癟犢子玩意兒,你贏了。這倉庫,還有倉庫裡的東西,以後都是你的了!”
一群人目瞪口呆。
這也行?
迷龍看著院子裡的一群人,解釋道:“那什麽……輸了,一把全輸了,都輸光了。我是一個窮光蛋了,所以……我……我只能跟著你們走了!”
原來,這都是迷龍想要參加川軍團的借口。
迷龍看著站長那個慫樣,喝道:“趕緊進去關門,小心我反悔!”
站長驚慌的打開倉庫的門,然後立刻關上了。
他剛剛進入倉庫,準備察看勝利果實的時候,胳膊卻便被一個人給抓住了。
這個人所用的力道非常大。
站長抬起頭,發現是一個不太熟的人,名字好像叫張陽。
“別動,仔細聽著。”張陽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站長吃痛,急忙點頭。
“東西是迷龍的,也是他和那些兄弟們的,你……一分錢都不能動。”
張陽將藏在袖口裡的一把冷冰冰的刺刀抵到了他的腹部。
站長大吃一驚,從張陽冰冷的眼神中,他能看的出來,此人真的是一個什麽都能做出來的狠人。
“在禪達,有一個叫小醉的,我想你應該認識。你把倉庫裡的東西折成錢幣給她。你可以從中拿些好處,但別太過分。記住,就說是張陽和孟煩了以及他的兄弟們捐給她的,那種生意以後不要做了。”
“這次雖然離去,但是禪達,有一天,我還是會回來的,要是讓我知道,你沒有很好的完成任務,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完,張陽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一割,鮮血頓時橫流,然後他用早就準備好的布條快速包扎,最後收起刺刀,瀟灑走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甚至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許久之後,站長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中暗自想著,這他媽的都是些什麽人!?
……
川軍團終於要上戰場了,終於要打仗了。
隊伍準備啟程,迷龍走向兄弟們,這時卻被何書光伸手攔住了。
“這是怎個意思?”迷龍不解地看著何書光。
“沒體檢,沒登記。”何書光是早想難為一下迷龍了。
“體檢啊?”迷龍朝四周掃視了一下,準備舉一個就算體檢過了但也應該不合格的例子。
孟煩了應該是不二人選,但迷龍只是面無表情的瞅了那群人一眼。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帶在手腕上的四五塊手表,一一摘下,塞進何書光的腰帶中。
“張迷龍,向長官報到!”
何書光舔了舔嘴唇,扶了一下眼鏡框,順便把剛才緊張時打開的槍套合上,大聲道:“入列!”
……
這是一支不僅饑寒交迫而且隊列松散的軍隊。
一共有七十多人。
臨出發時,何長官許諾說有一個標準營在要去的地方等著他們,武器裝備也在那等著。
今天大霧,厚重的霧氣把十幾米外都給屏障了。
大軍只能在霧中艱難跋涉。
此時,阿譯成了他們的領袖——營長。孟煩了是連長。
阿譯顯得非常緊張,因為昨天有人告訴他,他是營長,是最高長官,他得負責指揮打仗。
可是,打仗他不會。
可能是因為張陽性格溫和的緣故,年齡也和他差不多大,而且同樣都是學生兵。
因此,阿譯和張陽比較聊的來,走的近。
阿譯湊在張陽的身邊,詢問道:“張陽,你不是也上過軍官特訓課,接下來我要幹什麽呢?到了地方我要幹什麽?”
孟煩了斜著眼睛看著他,反問道:“阿譯,你是軍官訓練團出身,難道你不會打仗?”
阿譯有些汗顏:“除了練操典就是背語錄……我哪有真正打過仗!”
孟煩了給出了意見:“封你營長的人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阿譯急得有些抓狂了:“他讓我督戰!話說——什麽是督戰?”
督戰,督促戰鬥,說白了,就是看著士兵衝鋒陷陣,專門殺逃兵的。
孟煩了沒有回答,這讓阿譯更著急,“什麽是督戰?”
迷龍從他身邊過路時有意撞了他一下,“王八犢子,督戰個屁!”
阿譯被撞到了路邊,他看著以往就對他冷漠的人加倍地冷漠,於是他更加茫然。
張陽笑了笑,細心地解釋道:“督字的下面是不是個目字?督戰就是,你什麽都不要做,眼睜睜看著就好。”
阿譯覺得這個意思有些不太對,但他又不願意乾出他所理解的意思的事情,所有,他很糾結。
張陽繼續笑道:“沒事。一切有我呢。聽我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