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低下頭，看著那張被綁在石台上的人臉。

　　這張臉蒼白如紙，每一日，它的主人都會披著這張毫無感情的臉走向自己，隨後拿那把小刀一點一點在自己身上劃動。

　　而此刻，那張臉卻再沒有往日的冷靜和呆滯，取而代之的是驚懼和惶恐。

　　“蹭蹭蹭，蹭蹭蹭—”鐵鏈隨著他的掙扎，發出刺耳的聲音，但卻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他的嘴張著，但說不出話，只有咿咿呀呀的的聲音，就像一條遭棍的狗，慘嚎個不停。

　　晉元的手顫抖著，緩緩抬了起來，他的手裡有一把刀，一把閃著白光的刀。

　　戶外的雪花悠悠飄落，呼呼的風聲夾雜著樹枝搖曳的聲音遊蕩在耳邊，晉元的刀慢慢靠近了灰衣人的胸口。

　　刀片一點點割開他胸口的衣服，露出了他蒼白的胸膛。

　　“你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對吧?”晉元低沉的聲音穿出來，如同寒風中搖曳的蠟燭，雖然微弱，但卻沒有熄滅。

　　刀片靠近灰衣人的腹部，一點一點割了下去。鮮紅的血液一點點自傷口流出，在蒼白的皮膚上蔓延，顯得妖豔無比。

　　“每一天，你都是那副樣子，像看著一個畜生一樣看著我，從我身上一點一點取走你要的東西。”晉元手中的刀刃順著一點點移動，灰衣人的傷口越來越大，他的慘嚎聲也越來越響。

　　“你知道嗎?”晉元割下一塊肉，放下小刀，拿在灰衣人的面前，“我之所以在這裡，並不是因為我要復仇，而是因為我很好奇。”

　　把手中的東西隨手丟在地上，晉元又把刀拿了起來，放在了灰衣人的另一處位置上。

　　“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的動作，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人性，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東西?”

　　小刀再一次在他的身上移動，留下一道紅色的痕跡。

　　“你沒有人的憐憫之心，沒有人的惻隱之心。”

　　晉元把另一塊肉丟在地上，冷冷地看了一眼。

　　“我很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人的恐懼之心。如果沒有，那你或許真的不是人。”

　　晉元這一次把刀放在了灰衣人的臉上。灰衣人的眼睛緊緊盯著他臉側的刀刃，身體微微顫抖著，便如篩糠一般。

　　“可惜，你終究也只是個人而已。”晉元一用力，刀尖便刺進了灰衣人的臉頰。

　　他一刀一刀割著，既癲狂，又精致。

　　“既然是人，為什麽要裝出那副樣子?你以為自己很不同嗎?”刀光飛舞，帶出點點血水和陣陣慘嚎。

　　“你以為擺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別人就會怕你嗎?嗯?”

　　“你以為自己是神嗎?可以把我，把那些牢裡的可憐人當做畜生一樣，隨意施虐，隨意擺弄嗎?！”晉元的刀越來越快，而慘嚎聲則越來越小。

　　“到閻王殿的時候，好好審視一下自己吧，你，也不過是個蛆蟲罷了。”

　　……

　　關上石門，晉元緩緩朝外走去。

　　平台上，灰衣人的身體微微發抖，他的臉頰上，一半地方只剩下了紅白相間的骨頭，而另一半則宛若常人，若是孩童見了這一幕，只怕這一輩子都要做噩夢。

　　身體早已傷痕累累，晉元一步步向前走去，前生的一切在他的腦海裡閃過。

　　“住手！你們怎可當街行凶！望諸，你快走！我替你攔著他們！”

　　……

　　“青紋，

我沒事的，望諸被那些宵小之徒蒙騙，我不能不管他。”　　……

　　“你好好等著我，我考上了進士，我們便有好日子過了。”

　　……

　　“青紋，我好想你，青紋！”

　　……

　　“狗蛋，給我家寫個對聯吧……收著這包子，別客氣！”

　　……

　　“有一種神藥，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

　　“這書生被親人所害，也是個可憐人……”

　　……

　　“一切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

　　……

　　“要怪，隻怪你自己不知死……”

　　……

　　“即使如此，你也要活著嗎?”

　　……

　　晉元一步一步走出去，他能走到現在，全憑心中的信念，而此刻，他的信念也在一點點消散。

　　“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死在這個地獄裡……”

　　遠處的鐵門越來越近，“只要幾步，只要幾步……”五步，四步，三步，兩步，一步！

　　鐵門打開，寒氣夾砸著雪花鋪面而來，天空中一片雪白。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青紋在遠處衝他笑著，遠比所有的雪花更加絢爛。

　　“青紋，我來找你了。”

　　無盡的雪海裡，晉元終於緩緩朝前倒了下去。

　　寒風呼嘯，無盡的雪花很快把他埋在了雪海裡，再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