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刺史一來就殺了三人,正巧就是這段時間一直鼓動佃戶最積極的三家。
唐鶴他們有做過調查的,頭兩天還想著先啃下他們再收服其他人,這樣一來也快點兒,誰知道一點成效也沒有,他們這才改了另一條策略。
這一下喻刺史殺了人,岐州刺史府上下一片安靜,第二天喻刺史還跟著京城來巡察的官員一同下鄉巡視。
祝家、柴家和張家又怒又懼,但因為對這位新來的刺史不熟,生怕他在雲州那樣蠻夷的地方待久了也是蠻夷屬性,真的會一言不合就砍了他們。
雖然最後能以此為把柄高倒他,但自家已經死去的人也不能復活呀。
他們不敢拿命去拚喻刺史的前程。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祝家、柴家和張家並不是光腳,相反,他們家大業大,枝繁葉茂,腳上穿的是緞面的鞋子,繡花精美,別說光腳,就是站在稍微硌一些的地上都難受。
所以他們不敢。
那就只能是狠的怕橫的了,顯然,這一位喻刺史就是橫的。
喻刺史似乎知道打鐵要趁熱,因此和唐鶴提議先去祝家、柴家和張家的地盤。
唐鶴欣然同意。
於是一群人轉了地方。
這一次,喻刺史帶來的親兵,刺史府的官兵,他們從京城帶來的禁軍侍衛,直接把前段時間鬧事的佃戶們全趕到了空地上。
喻刺史做事可沒有白善溫和,大馬金刀的往前一站就收到了眾人仇視恐懼的目光。
喻刺史眉頭都不皺一下,看向唐鶴。
唐鶴對他微微一笑,就讓白善上前去宣講。
身穿淺紅色官服的白善上前,白白淨淨的站在眾人面前,大聲卻又溫柔的告訴他們朝廷為什麽要收回這些田地,將來這部分田地會怎麽處理……
大馬金刀站著的喻刺史:……
這有點兒出乎他的預料,這些朝廷之策何必如此詳細的宣講?
他在雲州時,城中百姓有相當一部分是兵士和流放的犯人,都要做到令行禁止,他只需下令就好。
他瞥了一眼白善,覺得他還用大白話語重心長的和人嘮叨有些煩,於是不斷用目光去迫視唐大人。
唐大人不理他。
梁禦史和任禦史也一臉嚴肅的站在一旁。
慢慢的,敏銳的喻刺史發現了不對,他看向底下站在的佃戶們。
他們臉上的憤怒和憂懼消散了不少,有些人甚至仰著頭認真的看著他們,眼裡似乎還有淚。
白善宣講完,指著唐鶴道:“這一位是本官的上官,也是陛下欽點來此巡察的主官,有他在,本官不敢妄言,所以你們可以相信我的話。”
又指了喻刺史道:“這一位是新來的岐州刺史,是你們的刺史大人,刺史大人憐惜爾等失地,特意趕來此處看你們。”
他看著喻刺史,喻刺史也看著他,底下的佃農們則仰著腦袋看著喻刺史。
喻刺史便上前一步道:“等這邊的田地贖買回來,本官會讓人與你們簽訂佃租合約,有意佃租的可直接和裡長言說。”
他目光涼涼的落在裡長身上,“凡有意之人都可佃租,你都給我記好了名字,若是漏了一人……”
裡長立即跪在地上磕頭道:“是,是,小的定不敢漏記。”
喻刺史點了點頭。
白善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了,無奈,只能上前一步,抬手壓住已經漸漸高起來的議論聲,道:“刺史大人憐惜你們貧弱,聖人也一再叮囑我等要善待你們,因此這一次贖買回來的官田再佃租出去就只收四成的租子。”
此話一出,議論的聲音更大了,有幾個老人直接跪下磕頭,大聲道:“謝聖人,謝刺史大人啊——”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跪下高呼,“謝聖人,謝刺史大人——”
喻刺史高高的揚眉,先是看了白善一眼,這才和緩了臉色,從桌子搭建的高台上下去,把最前面的幾位老人扶起來,歎氣道:“罷了,爾等之前也是被人蒙蔽逼迫,何必與你們計較,以前之過既往不咎,從今日開始,你們好好耕種吧。”
這話很突然,但被扶著的老人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同時心中的一顆大石頭砰的一下落地,他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領著所有人再次磕下頭,這次要更加的真心實意,哽咽著高聲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大人大恩呀。”
唐大人衝白善微微的挑眉,看吧,我就說他是粗中有細,腹中也奸得很,隻這一句話便可將白善絮絮叨叨才安撫下來的民心瞬間收攏了過去。
唐大人雙手攏在袖中想,只要喻刺史說到做到,將這些贖買回來的田地按照四成的租子租給他們,且不加稅,不加賦,這些百姓必定誓死效忠他,便是地方大族,只怕也很難再撼動他了。
喻刺史也感受到了民心,他眼中閃閃發亮,將人扶起來後不由回頭看向白善。
他不是傻子,且有過四年的刺史經驗,即便雲州的情況和岐州不一樣,但人是差不多的,皆是普通的老百姓。
便是在雲州,他四年來也才能有如此民心。
但那是他帶著人出生入死剿滅土匪,和草原上時不時冒出來的突厥馬賊們打出來的,打了四年呢。
但在這裡,他只是往高台上一站,說了幾句話罷了。
他當然不覺得直接說這幾句話有這麽大的效果, 若是沒有白善近一個時辰的鋪墊的話……
看來這一位白大人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喻刺史心中一動,所以他昨日許諾人佃租的事,到底是真如唐鶴說的那樣心軟良善,讀書讀傻了,還是……故意為之呢?
喻刺史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剩下的事情就不關白善的事了,安撫下佃戶,喻刺史和唐鶴轉身就帶著人去了祝家。
白善從大吉手裡接過竹筒喝了一口水,和大吉歎息道:“滿寶準備了許多藥,唯獨忘記給我準備潤嗓子的藥了。”
大吉道:“少爺,您說話太多了,不如下次讓其他大人上?”
白善歎氣,“讓誰上?總不能讓唐學兄和喻刺史上吧?”
兩位禦史是不用想了,他們可是來看著他們的,而且看著比唐學兄還要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