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沉吟了一下後搖頭道:“先把癩頭叫過來,因為這件事已經找了村長好多次了。”
人情這東西越用越薄,所以能不用的時候還是不要用。
周大郎應了一聲,和周二郎一起出門,摸黑往癩頭家去。
癩頭家才吃完飯,哪怕是在正月裡沒什麽忙的,他們家也依然吃得很晚,因為癩頭爹娘要帶著孫子上山打柴,挑到縣城一擔柴能換一些錢,回來的晚,吃的也就晚。
癩頭一吃飽就把碗筷丟下,轉身就要回屋去,周大郎和周二郎都不用敲門,因為他們家根本就沒大門,直接走進院子裡衝要回屋的癩子道:“癩子,你出來一下。”
癩子看到老周家的人就有些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驚膽戰的問,“乾,幹嘛?”
癩子爹連忙起身道:“大郎和二郎來了,要不要進屋吃點兒?”
周大郎和他平輩,但年紀卻比他小,連忙笑道:“不用,大哥吃吧,我們在家裡都吃過了,我找癩頭有點兒事問。”
“什麽事啊,是不是這小子禍禍你家東西了?一會兒我揍他。”
“不是,”周大郎有些為難,周二郎接口道:“是我娘讓我們來問的,癩頭,你家村口那塊地要不要騰出來種薑塊?要是種,回頭我家給你留些薑塊。”
癩頭娘立即接口道:“要的,要的,就是太麻煩嬸子了,還勞煩她惦記我們。”
周大郎笑道:“應該的。”
“就是嫂子也知道,我娘那人就愛嘮叨,村長前段時間也說,癩頭總這麽往外花錢也不行,所以我娘找癩頭過去說說話。”
癩頭爹娘沒懷疑,村長因為癩頭賭錢的事沒少找上門來勸說,而錢氏也的確是村裡出了名的熱心人,誰家裡有點兒什麽事她都喜歡幫忙,於是沒再攔著。
周大郎和周二郎就上前一左一右的拉住癩頭,“走吧,我娘正在家裡等著你呢。”
癩頭總覺得心頭有點兒發涼,掙扎著不肯跟他們走。
癩頭爹娘見了還幫著勸,“你就跟你兩個叔過去聽一聽吧,長輩們都是為了你好……”
於是癩頭就被拉到了老周家。
老周家在家的五兄弟齊刷刷的看著癩頭,老周頭和錢氏坐在正中的兩邊椅子上,小錢氏在縣城做生意,並不知道家裡的事,所以現在老周家的兒媳婦都由馮氏帶著遠遠的坐在院子裡,正把著院門。
癩頭覺得,他簡直進了比縣衙大牢還恐怖的地方,兩股有些戰戰。
周二郎轉身把堂屋的門給關上了,還給馮氏使了一個眼色。
馮氏就對一頭霧水的方氏和陸氏道:“你們回屋去看孩子吧,我和你們三嫂在這兒做做針線。”
方氏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默默的起身。
陸氏進門比方氏還晚些,更不知道家裡的事了,於是回小院的時候忍不住拉住方氏問,“四嫂,家裡到底出什麽事了?”
方氏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估摸著是家裡的一些舊事,等老五回去了你可以問一問老五。”
陸氏沒再問。
屋裡,大家團團圍住癩頭,周二郎一巴掌拍在癩頭的肩膀上,明明沒怎麽用力,癩頭卻腳一軟,直接坐倒在地。
眾人:……
周二郎無言的伸手拉住他,問道:“癩頭,你是不是做什麽虧心事了?”
癩頭連連搖頭。
“你沒做虧心事你怕什麽?”周二郎問道:“你混跡賭場,平常也沒少騙人坑人,
怎麽這幾日見了我們家人就跟老鼠見了狗似的到處躲?” 周大郎忍不住咳嗽一聲,橫了周二郎一眼,說誰是狗呢?
他上前一步,把癩頭拉起來按坐在椅子上,沉著臉道:“癩頭,事兒我們也都知道了,這都是自己人,你也沒必要瞞著我們,趁早跟我們說了,我們還能想辦法解決。”
這能有什麽辦法?
癩頭沉默著沒說話。
錢氏一直盯著癩頭看,見狀道:“癩頭,說起來這事就該我們家解決的,以前是沒辦法,但現在老四在外頭做生意也認識了些能耐人,你要是早些跟我們說了,我們也能想辦法解決,不然等外頭的人找上門來……”
癩頭打了一個寒顫,連忙道:“叔婆,這事可跟我沒關系,當年小叔公下葬我就跟著抬了一下棺材而已,是你們家不許我們往外說,我們才不說的。”
錢氏繃緊了脊背,問道:“你都跟官老爺說什麽了?”
“我,我什麽都沒說,”癩頭道:“楊大人還打我板子,夾我手指頭了, 但我啥都沒說,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我,我敢往外說嗎?”
錢氏就松了一口氣,問道:“那楊大人有沒有說他是打哪兒知道的這件事?”
“我也不知道啊,我突然被抓到衙門,一開口就是問小叔公的事,我,我哪敢說呀?”
“楊縣令怎麽問的?”
“就問小叔公是不是回來過,對了,楊縣令還說有人看到過小叔公回來,問起怎麽確定商州死的那個周銀就是小叔公……”
錢氏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又問了癩頭幾句,確定他真的什麽都沒說後便看了周大郎一眼。
周大郎立即轉身拿過一籃子的薑塊給他,道:“這是家裡埋的薑塊,因為是要做種,都選的最好的,埋得好好的,正月一過,天氣多少就要回暖了,你拿回家去給你娘,記得用草木灰混著沙土埋住,等把村口的那塊地整出來就下種。”
癩頭聽得一愣一愣的,這還真是為了種薑的事找他?
錢氏看著他歎氣,“大柱呀,你家大牛年紀也不小了,你真打算一輩子混在賭場裡過日子?這種薑雖然比不上種地,可好歹是個進項,現在我家老四又找了益州城的主顧,你們種出來的薑,就算在縣城賣不出去,便宜些給老四帶到益州城去,一斤也能賺個十幾文,村口那三分多的地,用心些,攢個幾年就可以給大牛說門親事了。”
癩頭聽著心中觸動,接過籃子應了一聲,已經很多年沒人叫過他的名字了,都是叫他癩頭癩頭,他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叫什麽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