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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在偏殿外響了起來,終於停在了門口。
這偏殿後面是湖,在這夏日裡,比起別的地方倒是涼爽一些。
秋大人讓侍衛打開了拴在門上的鎖,一股醃臢的氣味直衝鼻孔。
秋大人捂住了口鼻,差點沒有嘔出來,他朝著後面退了退,等著殿裡面的氣味消散了一些,這才走了進去。
就看到殿裡顏甫止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地上吃剩下的飯菜和牆角大小便上圍繞的蒼蠅被驚動,滿殿亂竄。
秋大人抬起胳膊,用袖子掩住了口鼻,挑了乾淨的地方,走到了顏甫止的身邊,就聞到了他身上的一股酸腐味。
秋大人佯裝生氣,對著後面跟著的太監問道:“怎麽這般對待顏將軍?”
那太監戰戰兢兢,趕緊回答:“是顏將軍自己不用恭桶,不洗澡,怪不得我們。”
秋大人掩著口鼻,哦了一聲,轉頭看向了顏甫止,歎了口氣,說道:“顏大人,你這樣,我怎麽向雲熙國的百姓交代呢?”
顏甫止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是個竊國的小偷,還有什麽臉面說這樣的話?”
秋大人卻挺直了脊背,笑著說道:“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顏將軍是沙場老將,難道連這點都不懂嗎?”
顏甫止終於是從榻上站了起來,他現在不修邊幅,胡子拉碴,可是越發給他增添了一種被磨礪出來的雄壯感。
他朝前走了幾步,走到了秋大人眼前,凌厲的眼神直勾勾盯著他,說道:“秋大人這麽說,可是給所有戰死沙場的人臉上抹黑了,秋大人這種弑君的人,怎麽好意思說的這般義正言辭?”說著,他抬起手,就要去揪秋大人的衣領。
秋大人眼疾手快朝著後面退了兩步,他身後的羽林軍見狀,拔出了佩刀放在了顏甫止的肩頭。
“也對,顏將軍說的對,這裡不是戰場,這裡是朝堂,顏將軍終究是敗了。”說完,秋大人哈哈哈大笑了起來。
“秋金老兒,你不要欺人太甚。”顏甫止畢竟是統帥出身,聲音渾厚,大喊出來,聲音在殿內擴散開來。
可是這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聲音,卻沒有壓製住秋大人的氣焰半分。
“顏將軍,不要欺人太甚,看在我們往日同僚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你還是老老實實呆著,否則什麽時候陛下想起來,殺了你,可不要怪我不念往日同朝為官的情意。”秋大人嫌惡的看了看顏甫止,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秋大人的步伐很慢,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你等一下。”
來了,秋大人臉上露出一陣竊喜。
他轉過頭,早就收斂了笑容,一臉傲氣的看著顏甫止,問道:“顏將軍還有什麽事情?”
“我需要沐浴更衣。”顏甫止說著。
“沐浴更衣?那個好辦。”秋大人說著,對著旁邊的太監說道:“來人,去拿沐浴的一應用品,還有顏將軍可以穿的衣服。”
“我這個人不習慣不熟悉的人伺候,何況我的腿還需要家裡的人來專門幫我保養。”顏甫止說這,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秋大人上下打量著顏甫止,說道:“顏將軍,你是不是沒有搞清楚狀況,現在你是階下囚,還有這麽多的條件要講?”
顏甫止抬起腿朝著秋大人走了兩步,忽然笑了,湊在他耳邊說道:“秋大人,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如果你現在連澡都不讓我洗,將來我把你的屍體放在糞坑裡。”
秋大人氣得渾身顫抖了起來,他握緊拳頭,就要對顏甫止出手,可是他是文官出身,這個身量和氣勢,比起顏甫止差了一截子。
“你……”秋大人怒視著顏甫止,卻不敢有下一步動作。
突然,秋大人的怒氣就像是泄了氣的氣囊一般,蕩然無存,他看著顏甫止,對著旁邊的羽林軍說道:“來人,就按照顏將軍說的做。”
旁邊的人得了命令,已經開始忙碌了。
秋大人聽著屋子裡傳來灑掃的聲音,對著顏甫止說道:“顏將軍好好享受。”說完,邁著步子,大踏步出了殿門。
羽林軍應顏甫止的要求,帶著顏家的家仆進了宮,給顏甫止專門保養那一條鐵腿。
家仆看到了顏甫止的樣子,不禁哭了起來,但是又不敢大聲哭,只能一邊乾活,一邊抽著鼻子。
顏甫止突然歎了口氣,問道:“老許,我待你如何?”
老許的淚珠還掛在臉上,抬頭看著顏甫止望著自己的眼神。
那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但其中的眼神,作為服侍顏甫止這麽多年的家仆,是心領神會的。
老許點了點頭,說道:“將軍能讓我這個逃兵苟活到現在,是對我的再造之恩。”
“你當年也是著急著想要回家見你娘最後一面,所以當了逃兵,我念你孝心可嘉,這才饒了你。”顏甫止說著,看著老許已經把那條假腿脫了下來。
要是別人,看到顏甫止的腿上的筋肉已經蜷縮成那個樣子,一定會望而生畏,可是顏甫止卻一直當做這是自己的驕傲,畢竟這就是他勇敢殺敵最好的佐證。
這幾日他不曾脫卸下這條假腿,腿上被磨的都是傷痕,那銀亮的假腿被黑紅色浸潤,帶著模糊的血色。
老許卻沒有一點害怕,也沒有感到厭惡,他輕輕地抱著顏甫止的腿,給他上了藥。
老許記得第一次看到顏甫止的腿,也是嚇了一跳,而現在心中更多的是心疼,他突然說道:“就讓我好好幫將軍再按按這條腿。”
說著,老許就像是抱著什麽時分珍惜的東西,手裡輕柔的,有節奏的按著,嘴裡說道:“我的兒子,就是個死心眼,在府裡當差,難免會惹將軍不高興,還望將軍多多擔待。”
顏甫止嗯了一聲,不說話,只聽著老許講。
窗外吹進來了一絲涼爽的風,帶著水的清涼。老許一個人在殿內說著話,語調不高,就像是與自己多年的故交談著心事。
“他要是不聽話,將軍就幫我教訓他……”
顏甫止靠在那裡,腿上是那熟悉的力度,耳邊聽著老許從容的聲音。
窗戶外,有個人站在牆角聽著裡面的人說話。
殘陽將那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投射進大殿內,與窗棱合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