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營地升起了篝火。

　　在大家熱鬧而歡快的說笑聲中，很快飄起了各種飯菜和烤肉的香味。

　　洛飛吃著從包裡拿出的饅頭，目光緊緊盯著上面幽深的山林。

　　不多時。

　　身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暮千雪又端著一盤豐盛的飯菜過來了。

　　但這一次，遞到他的面前的，卻是亮起的手機屏幕。

　　“你姐姐讓你吃飯，給我轉了50塊錢。”

　　暮千雪蹲在他的身邊，舉著手機道。

　　洛飛看了手機屏幕一眼，又看向了她。

　　兩人對視著，漆黑的眸子裡跳躍著燃燒的篝火以及彼此的倒影。

　　“我記得快要交班費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洛飛方緩緩開口，收回目光，繼續望著黑夜中的山林道:“到時候，我會少交50塊錢。”

　　暮千雪沒有任何意見:“可以，但這飯，你必須吃。”

　　洛飛把手裡的最後一塊饅頭送進了嘴裡，道:“謝謝班長，不過，我隻喜歡吃饅頭。”

　　暮千雪看著他倔強的側臉，歎了一口氣:“洛飛，何必要這樣呢?你這不是有骨氣，不是清高，是傻，是迂腐，是不近人情，你知道嗎?”

　　洛飛看著遠處的黑暗，沒有說話。

　　暮千雪看著他消瘦的臉頰，忽然有些生氣道:“你是班裡的一員，吃一次班裡的飯，怎麽了?如果你不願意，就當做是我請你的，我以後還要找你幫我搬體育用具，請你吃飯是應該的，這樣也不可以嗎?”

　　洛飛回過頭，看著她臉上生氣的表情，本來不想理睬，但想著她在班裡一直不曾放棄地為自己做的點點滴滴，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抱歉，班長。”

　　暮千雪目光顫動了一下，頓了頓，語氣放緩道:“可以說說原因嗎?”

　　洛飛看向遠處的黑暗，瞳孔深邃而悠遠。

　　慕千雪把手裡的餐盤放在了地上，與他坐在了一起，道:“你要是不說，我就一直等在這裡。”

　　他看著遠處。

　　她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沉默僵持著。

　　營地裡傳來了同學和老師的呼喊聲，慕千雪置若罔聞。

　　兩人仿佛都變成了石雕，並肩坐在一起，一動不動。

　　沉默良久，洛飛終於開口:“當初我和洛嘉嘉，不是這樣的，我們曾經也接受過別人的好意……”

　　暮千雪目光柔和地看著他，沒有說話，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洛飛目光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緩緩地道:“記得曾經樓下的街道上，有家賣面的店，那對夫妻見我們可憐，總是招呼我們進去吃麵，我們會幫他們打掃衛生，甚至洗碗帶孩子……”

　　暮千雪默默地傾聽著。

　　“有天晚上，那個女人不在，那個男人在給我和洛嘉嘉準備了兩碗面後，就對洛嘉嘉說，他喜歡洛嘉嘉，希望洛嘉嘉陪他一晚。我記得，當時洛嘉嘉才14歲，我13歲。”

　　暮千雪嘴唇顫抖，握緊了拳頭。

　　洛飛面無表情，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情:“我把還沒有來得及吃一口的面，倒在了那個男人的頭上。那男人說，別這樣，勸勸你姐姐，每個月我給你們1000塊錢，你看怎樣?”

　　“於是，洛嘉嘉也把面倒在了那個男人的頭上。”

　　暮千雪握緊拳頭道:“然後呢?”

　　“然後那個男人去拿出了帳本，告訴我們一共吃了他多少面，

讓我們賠。”　　說到這裡，洛飛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山上的林中，語氣平淡道:“洛嘉嘉回家把她母親留給她的手鐲賣了，把面錢還給了那個男人，從那以後，我們沒有再接受任何一個人的施舍，哪怕一周就兩個饅頭。”

　　“其實在這件事之前，還有幾件，我就不說了。”

　　洛飛的目光看向了她，道:“所以，班長，以後不用這樣了。我和洛嘉嘉都挺好，六年都走過來了，以後也會好好走下去的，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也不需要任何人在意。”

　　暮千雪怔怔地與他對視著，緩緩松開了拳頭。

　　靜默了片刻，低著頭，目光看著地上的飯菜，輕聲道:“洛飛，我知道你和你姐姐受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委屈，不願意再相信任何人了。但是，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希望你們不要絕望。”

　　“當然。”

　　洛飛看著她道:“當然有好人，班長就是好人，我知道的。”

　　暮千雪轉頭看著他，目光顫動。

　　“但我和洛嘉嘉，已經習慣了。”

　　洛飛拿起書包，站了起來，道:“我們習慣了靠自己，別人的好心，我們承受不了，也不想承受。”

　　說罷，背著書包，向著山上走去。

　　“你去哪裡?”

　　暮千雪站了起來。

　　“方便，班長要一起嗎?”

　　洛飛回頭道。

　　暮千雪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別太遠了。”

　　“嗯。”

　　洛飛走進了樹林。

　　暮千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方端起地上的飯菜，回到了營地。

　　在營地呆坐了一會兒，她拿出手機，給洛嘉嘉發了條短信:“我想代老師去家訪，方便嗎?”

　　許久之後，短信方回了過來。

　　“不需要。”

　　暮千雪看著屏幕上這冷漠而簡短的三個字，像是看到了那孤僻而倔強的少年，頓了頓，又發了條信息:“那有時間的話，可以請你出來吃個飯，或者，喝杯飲料嗎?”

　　頓了頓，又道:“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聊聊。”

　　又過了很久，短信方回了過來。

　　依舊是三個字:“沒必要。”

　　暮千雪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隻得又發了一條:“洛飛的心理健康可能出了些問題，我真的很想跟你聊聊，你說個地方，我去找你，可以嗎?”

　　但信息卻沒有發出去，提示已經被對方拉黑。

　　暮千雪:“……”

　　洛飛從山上的樹林中走出， 回到了那棵大樹下。

　　篝火依舊在燃燒。

　　晚餐已經結束。

　　晚上九點多時，兩名老師開始分配睡覺的地方。

　　十幾名男生分成四隊，分別住在四個帳篷裡。

　　二十幾名女生分成五隊，有五個帳篷。

　　兩名老師輪流值夜。

　　暮千雪卻不放心，對兩個老師提議道:“再喊幾個男生吧，一起值夜，安全一些。”

　　男老師朱書文立刻笑道:“不用，大家都玩的累了，讓他們都休息吧，我和林老師兩個人就夠了。”

　　女老師林語也笑道:“千雪，別擔心，你也忙碌了一天了，去早點睡吧。這裡就交給我和朱老師，沒問題的。”

　　暮千雪見他們這樣說，又見那些男生的確都很疲憊了，隻得作罷。

　　不過她並沒有去休息，而是把營地四周都點上了篝火，添加了很多柴火和木炭，保證到天亮還有火光。

　　洛飛被分配到了靠邊的一間帳篷。

　　加上他，裡面一共住了四個人。

　　原本那三個人都在裡面說笑的，不過等他進去後，裡面立刻沉默下來。

　　洛飛隻待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看到暮千雪一個人在忙碌著添加柴火，他走過幫忙。

　　暮千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洛飛也沒有說話。

　　兩人默默做事。

　　火焰跳躍，木材發出燒裂的“劈啪”聲，映照的兩人臉頰通紅。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移開視線，又去了下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