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一天，胡一刀家裡來了客人，那天放學後，他剛爬上黑鶴峁頂，便遠遠地看見兩個人站在他的羊圈看著羊，議論著，山風把他們的議論聲傳到了胡一刀的耳朵裡。

　　“李書記，這黑山羊好呀！遍體通黑，那三個小羊羔太可愛了。”

　　“老黃，這個胡一刀，年齡雖然小，但知道過日子呀！一邊上學，還一邊放羊，真所謂農民的娃娃早當家呀！”

　　“李書記，這胡一刀應該快回來的了，怎麽還不見。”

　　“再等等，我想他應該快回來了。”

　　胡一刀終於聽出來是市委李書記和司機老黃，他一邊跑，一邊喊道:“李書記，黃叔叔，我回來了。”

　　山羊聽見胡一刀的喊聲，“咩咩咩”叫個不停，胡二貓從大楊樹上跳了下來，朝著胡一刀跑去，胡一刀抱起胡二貓，跑到了李書記身邊。

　　“三個月沒有見，你這個娃娃又長高了。”李書記摸著胡一刀的頭，笑語喊。

　　“李書記，黃叔叔，門開著，你們咱不進到窯洞裡等我，這外面冷。”

　　“孩子，我和老黃在看你養的山羊，比起上回來，又多了三個羊羔。”

　　“李書記，我最近賣了五個羊羔，一個六百二十元。”

　　“孩子，這你一天既要上學，還要喂羊，也夠辛苦的。”

　　“李書記，山羊好喂，省草，中午放學後，我跑回來放一個小時，給喝點水，下午放學趕出去放兩個小時，也就吃飽了。山裡草多，趕到那裡都能吃飽。以前我還給割草，割草太費事，所以以後我不割草，趕出去放牧。”

　　“這麽說，那我們得趕緊走了，要不然耽誤你放羊呀！”

　　“李書記，沒事的，這方圓百裡，都是我家的耕地和荒地，也沒有種莊稼，我忙了就把它們放出去，它們吃飽了自己就回來了。”胡一刀說著打開羊圈門，山羊衝出羊圈，咪咪咪叫著跑出了院子。

　　“李書記，進到窯洞說話。”

　　“老黃，我們進去看看。”

　　胡一刀引著李書記和老黃走進了窯洞，外面雖然凍手，但窯洞裡面熱乎乎的。李書記摸了摸炕，炕還熱著，李書記歎息道:“還是窯洞暖和，只要土炕熱著，窯洞裡面就好像有暖氣一樣。”

　　老黃道:“是呀，最近我們看見有些農戶用磚把窯洞箍了，既安全，又暖和，比磚瓦房子要好多了。”

　　李書記抬起頭，望了望，問道:“孩子，政府沒有給你建房指標嗎?”

　　胡一刀道:“我和村上其它34戶都是易地搬遷戶，搬遷點就在村部對面，房子已經蓋好，大門和圍牆也做好了，就是裡面太潮，還沒有粉刷，王支書說了，開過年，暖和了，到了三月份左右就可以搬了。”

　　李書記道:“易地搬遷點，我也看了，選址也好，四面環山，藏風聚氣，面向陽，整體布局合理，房屋質量很好。”

　　胡一刀言道:“是呀是呀！我是11號，我去看了三次，覺得挺排場的，也挺滿意的。”

　　老黃笑道:“胡一刀，你住進了新農村，你的山羊怎麽辦?那裡面可沒有羊圈呀?周圍也沒有可以放牧的草場。”

　　胡一刀道:“到時候我就賣了它們吧！反正現在政府給的錢也夠我花了，賣了它們，我就可以專心致志讀書識字了。”

　　李書記道:“孩子，我這次下村調研，順便來看看你，給你帶來了一個手機，卡我也給你辦好了，你以後有啥事，就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了。

”　　老黃從公文包裡面取出來了一個盒子，胡一刀接過盒子，打開盒子，看見了一個白色的手機、充電器和數據線。

　　“謝謝李書記，我也沒有什麽親戚，也沒有可以打的電話，手機，我就不用了。”

　　“孩子，我就是你的親戚，有了手機，我下班後，我就可以給你打電話，我倆就可以隨時聊聊。”

　　“謝謝李書記，可這個我也不會用呀！”

　　李書記裝上手機卡，開始給胡一刀講如何接打電話，如何發信息，如何用QQ聊天，並為胡一刀申請了QQ號，他成了胡一刀第一個QQ好友。

　　胡一刀也心靈，一會兒便學會了。李書記道:“孩子，有了手機，可不能貪玩遊戲。我知道你是一個自控能力特別強的孩子，才敢把手機交給你，現在有些娃娃，大人就不敢把手機給他們，給了他們，他們就貪玩遊戲，不學習了，你千萬不能學他們，如果下次我來，你學習退步了，我就收了手機。”

　　胡一刀道:“謝謝李書記，我一定好好學習。”

　　李書記站了起來，道:“孩子，你還有什麽事，要我為你做的嗎?”

　　胡一刀道:“最近我見駐村工作隊和鄉村幹部天天填表，表用三輪車往回拉。聽白胡子爺爺說，那些幹部呀，五加二、白加黑，經常填表填到天亮，這扶貧，扶到了紙上。我們的黃校長說了，上面要求給學生娃娃減負，家庭作業不能超過一個小時，可我覺得村上的表太多了，李書記，你能不能給駐村工作隊和鄉村幹部也減一下負擔。”

　　李書記道:“上面也沒有設計多少表呀，怎麽那麽多的表?”

　　胡一刀從抽屜裡面拿出一個藍袋子，遞給李書記，道:“李書記，你看看，這扶貧資料袋裡面裝滿了一袋子表，駐村工作隊和鄉村幹部三天兩頭往來送表，每次送來表，還要我簽字畫押，他們經常跑到學校給我送表，弄地我心裡有時候煩躁，正在聽課，被他們弄得心神不寧的，叫他們放在門房，他們不放，非要見我，說要我簽字畫押。那些貧困戶有的在地裡乾活，被他們叫回來簽字畫押，三天兩頭簽字畫押，大家都覺得煩，黃霞她爸爸看見送表的連狗都不擋了，害得駐村工作隊隊員錢夏飛被她家的大灰狗咬了三口，不但褲子破了， 而且腿上多處受傷，半個月過去了，我還見他拄著紅柳木棍走路，一瘸一拐的。李書記，大家最近都抱怨，說脫貧攻堅難道就是送紙紙嗎?”

　　李書記打開資料袋，抖開資料，嘩啦啦，表倒了一炕，李書記數了數一共有87樣表6個手冊，李書記翻看著那些表，不停地用筆記著，翻看了一個小時，還沒有看完。

　　坐在板凳上的老黃催促到:“李書記，晚上還有一個會，我們趕緊走吧。”

　　李書記道:“不入農戶不知道，入了農戶，就知道這脫貧攻堅是怎麽搞的。老黃，你看看，這裡面多一半表都是他們縣上各個部門自行設計的，設計的五花八門，許多表重複設計，許多信息重複統計，我們的基層幹部已經夠辛苦了，他們還要設計那麽多的表，往下壓擔子，每個表都要和農戶見面，還要農戶簽字畫押，還有這些表設計的時間也不一樣，隔三差五就出來一個表，前面的表和後面的表，有的就差了一兩個漢字或者一兩個方框，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來了一套嗎?這個王書記太會玩虛的了，時間大了，這些表，我就不一個個記了。孩子，這個資料袋我要帶回去，我要讓市委的領導看看，讓各縣的領導看看，看看AC縣是如何打脫貧攻堅戰的。”

　　李書記臉上沒有了一絲笑容，帶著資料袋，上了車，也沒有向胡一刀告別，便下了山。

　　胡一刀從來沒有看見李書記的臉色如此陰沉，盡管他明白那陰沉沉的臉，不是衝著他的，但他覺得心裡也壓抑，好像堵著一塊大石頭一樣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