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凌晨的布盧爾街道，顯得愈發危險。

　隨意加蓋的棚屋，佔滿每一寸街道巷口，隻留下布滿垃圾，甚至糞便的逼仄空間，供人行走。

　格蘭瑟姆神甫一身便裝，叼著煙鬥，行走其中，看起來像是接了貴族小姐私活的偵探。

　然而靠在門框上，身材乾瘦的柳鶯，卻對他視若無睹。

　堆笑著招攬著他身後臭烘烘的工人。

　彷如幽靈般的格蘭瑟姆，便這般自顧自的穿梭在巷道中，聽著堆疊居民樓中傳來的嗯啊聲，哭泣聲、打罵聲，沉默無言。

　驀然，他站住腳步。

　抬手看了看遠處的鍾樓，阿瑟斯主教饋贈給他的記憶畫面，在這一刻重合。

　——漆黑巷口、鍾樓、藍色屋頂、報紙窗戶。

　他側耳略一聆聽，取出一支藥劑，灌入嘴中。

　霎時，靈性活躍起來，無數悉悉索索的聲音湧入腦海，本該令人崩潰的吵鬧，此時聽來，宛如天籟。

　這是獵人的讚歌！

　他一步踏出，驀然穿過牆壁，踏入獵物藏身之所。

　“唔——”

　“砰！”

　一聲悶哼，一聲槍響，一切歸於平靜。

　槍聲，令布盧爾街道陡然安靜下來，不知多少隻耳朵豎起，不過，再可怕的槍聲，也敵不過司空見慣。

　很快，悉悉索索的聲音，再度響起。

　“吱呀！”

　老房房門打開，一名滿手繭子老農打扮的卷發男子，表情僵硬的走了出來，向街道外走去。

　此時街道外，早有一輛四輪汽車等候多時。

　卷發男子剛剛走出，司機推開車門。

　“怎麽樣?沒出岔子吧?”

　“被他放了一槍，不過，沒傷到人。”

　格蘭瑟姆從老農身上冒了出來。

　——剛剛他一直以幽靈形態，控制著卷發男子。

　“那就好！蘭斯洛特那邊剛剛傳來消息，目標也已經抓獲了。”

　司機拉開車門，方便格蘭瑟姆將卷發男子塞進車裡。

　“這麽快?”

　“年輕人嘛，總是急於立功。”司機聳了聳肩。

　“這已經是第幾人了?”格蘭瑟姆問道。

　“我們隊的第六個，其他隊伍不清楚，估計不會少。”

　“簡直不可思議！”

　格蘭瑟姆一臉驚歎，倏爾想起什麽似的道:“走，趕緊回去交差，機會難得。”

　“你的靈性還能支撐一場戰鬥嗎?下次你負責望風，抓捕任務交給我吧！”司機忽然道。

　“你確定可以?”

　“正面迎戰，我還真不確定。但有心算無心嘛，或許可以試試。”

　司機打響汽車，向教堂方向風馳電掣而去。

　“你說阿瑟斯主教是怎麽發現這些異端的?他才來多久?”車上，格蘭瑟姆忍不住感慨道。

　“這誰知道?”

　“你說他被白色蠕蟲擄走之後，經歷了什麽?”

　“別問我，我也不清楚，不過能在舊日支配者爪牙下活著回來，這本身就是一種奇跡。”

　格蘭瑟姆聞言沉默了，許久感歎道:

　“主教大人能回到弗朗西斯，這是我們的幸運啊！”

　原來，從昨晚開始，阿瑟斯主教突然緊急召見各大神甫，緊急派發抓捕異端任務。

　面對阿瑟斯上任之初的第一次任務，大家也不敢怠慢，紛紛火速集合。

　本來以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誰能想到，阿瑟斯竟然精準派發任務！

　布盧爾街道的卷發男子;

　薩皮爾古董店的摩帝馬店主;

　萊諾印刷廠的活字鑄排機操作員;

　金寶利球場的比利男孩;

　比其爾的販煙女;

　……等等諸如此類。

　他不僅精準指出對方的名字，甚至連藏身之處都一清二楚，似乎親眼所見一般。

　拿到名單的神甫們縱然難以置信，但還是馬上執行抓捕任務。

　因為這個任務太清晰了，如果連這樣的任務都完成不了，很容易留下把柄。

　隨著任務的進行，所有人驚住了。

　抓捕清單上人，竟然全部都是異端，沒有例外。

　這個事實，令眾神甫駭然之際，也雙目泛綠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哪裡是異端?

　這分明就是充滿榮耀的勳章啊！

　……

　……

　這一夜，對於弗朗西斯來說，注定不再平靜！

　不過，對於普通人來說，它與往常沒有什麽區別。

　不！

　對於虔誠信徒瑪麗安來說，還是有些區別的。

　昨天，她聽參與洗禮的鄰居們說，拜倫主教已經晉升為白衣牧首，調離弗朗西斯。

　現在弗朗西斯的主教，乃是黑發黑瞳的阿瑟斯！

　這個消息，差點沒把瑪麗安的小心臟嚇出來。

　她見過阿瑟斯！

　那雙黑色眼睛，至今令她回憶起來，都有種心驚膽跳之感。

　坊間更是傳聞，他來自深淵地獄，也只有仁慈而憐憫的拜倫主教，才會收留這種人。

　結果她沒想到，這樣的惡魔之子，竟然成了主教大人。

　這……

　瑪麗安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甚至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

　這不，天一亮，她就背上裝著聖典的帆布包，前往黎明大教堂，晨禱去了。

　隨著走進大教堂，參與晨禱的信徒也越來越多。

　大家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本該聊些家常的他們，側耳聽去，聊得幾乎都是新主教——阿瑟斯。

　“聽說了嗎?那個阿瑟斯成了我們的主教大人。”

　“哪個阿瑟斯?還能哪個?就是那個黑頭髮黑眼睛的異族。”

　“啊?”

　“聽說他可是惡魔之子呢！”

　“哎呀，你也聽說了?”

　“可不是?你說正常人會掛個限看牌?也只有惡魔，哪怕沐浴在我主仁慈的光輝下，依舊吝嗇不堪。”

　“哎呀，小聲點！”

　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回蕩在晨禱的路上。

　直到踏入弗朗西斯大教堂，議論聲才戛然而止，大家也被眼前場面驚住了。

　只見偌大的大教堂裡前面，坐滿了身披神袍的神甫。

　他們安靜的坐在祈禱席上，展開聖典，低聲私語，等待晨禱的開始。

　這一幕，令信徒們下意識閉上了嘴巴。

　或者說，神聖的大教堂，也令他們不敢開口妄議。

　沒多久，隨著清晨第二道鍾聲響起，身披紅衣神袍，內襯純潔白緞，胸前掛著黎明之神印記的主教大人，從後門踏入大教堂。

　再次看到主教大人主持晨禱的信徒們，一片死寂。

　——還真是黑發黑瞳異族阿瑟斯！

　在眾信徒複雜目光中，阿瑟斯主教一路走到布道台前，放下黎明聖典，開始一天的晨禱。

　然而今天的晨禱，注定充滿了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