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想到了生日時伯祖父送的書簡和紙筆,突然覺得內心坎坷,明明上輩子也有上學的經驗。
白祜看著大哥的家,雖然他自己也認字,但如果白起的未來會偏向文的話,家裡一致決定還是讓白禧當蒙師最好,而且一些白氏家學白起身為白氏子弟是必須學習的,族學家學,一字之差,相距何止千裡!
這才有了這樣一幕,白起早慧,早學一些時候就多一些優勢。
白禧有祭酒頭銜,每年都可以多領一份歲俸,這不止體現在白禧除了筆墨紙硯可以領,還有住的地方也比較大。
白禧家裡的孩子已經全部到了分出去的時候了,所以並沒有白起的叔伯在,只有一些仆從在。
白祜一行人還沒靠近就被迎了上去,一入門,就看到白禧一襲鶴氅,站在院簷下,看到一行人,微笑著。
“大兄。”
“大伯。”
“伯祖父。”
白起見祖父和父親都這樣稱呼過了,也順勢作揖叫人。
白禧笑了,上前拍拍三人身上落下的微雪,對白起道:“要叫大阿翁。”
白起對這個打扮也清新脫俗的伯祖父也順著他的話叫:“大阿翁。”
白禧又笑,帶著三人進屋:“外邊冷,不要凍著了,快進去,裡面已經點燃了碳火。”
白禧家的桌案多,像是隨時歡迎來這裡補課的孩子,一旁的拐角處還可以看到書架子上的竹簡,數量可觀。
白禧是主人家,坐在首位,白祜是兄弟,隻坐得比白禧低一點,白龔則坐在旁邊,白起則一個人坐在下方白祜白龔的對面。
很快,就有仆人拿著禮器上來,白龔充當司禮,唱喝。
好草率啊。
白起跪坐在白禧下方,一時間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不是說好的禮儀繁瑣嗎?
都不彩排一下嗎?就這麽草率的決定了?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白起都不知道自己要拜師啊!
香爐焚香,伴著絲竹樂聲。
白龔唱喝:“童子拜尊師。”
白起把手按在木地板上,額頭碰到手背,這是一個大禮了。
之後是獻禮,收下束修,最後使用采取晨間窗雪化成的水由白禧親自使用松樹葉沾水在白起眉心點一下,這拜師禮就算成了。
“如此,晴兒就拜托大兄了。”白祜行禮。
白禧連忙上前扶起白祜,說:“晴兒是我侄孫,他的前程我自當竭盡全力,只是我到底才學有限,只能擔任啟蒙之責,將來還需要一位名師教導晴兒。”
兩人全都在叫白起的小名,這不得不說到那天的異象,白氏認為白起是天相連累,時運不濟,起一個小名避避風頭。
“晴兒,你上前。”
白起起來,走到白祜身邊。
白祜再說:“給你伯祖父再行一禮。”
“二弟!”不要這麽極端!
“是。”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白起還是依言對白禧再跪拜了一次。
“快起。”白禧又馬上去扶白起。
白起已經可以看到白禧垂落下來隻夾雜少數黑發的頭髮了。
“晴兒,書房小案上有卷書,你先去看,大阿翁先跟你祖父談論一些事情,馬上就來。”
白起看了看父親白龔,見白龔點頭,對白禧行弟子禮就去了他指的方向,拐角就看到一處沒有上鎖的門,一旁的仆從打開門,裡面已經有一處正在焚燒的碳火,上首書案上擺放這竹簡,以及一本書,旁邊的小案上有一冊竹簡,這大概就是伯祖父說的了,白起坐過去,沒有先看書,而是想聽一聽外面的人在說什麽,但可惜,白起的五感雖然比上輩子要強,但外面的人說話也太小聲了,實在是怎麽聽也聽不到後,白起終於放棄了。
很快,白起拿起身前的竹簡,沒有打開,而是先環視了這個書房,收拾得很乾淨,竹簡放滿了足有五個書架,書架上大部分是竹簡,只有小部分的紙製書籍。
今天發生的事讓白起心中感觸良多,他認識到了一個東西,知識的寶貴。
不同於上輩子,書籍的便宜和隨處可見,只是學習的成本非常低,哪怕不去學校也沒關系,這裡沒有比知識更珍貴的,這裡沒有所謂學校,只有官學,但官學質量層次不齊,且只收貴族後代,白起家裡是貴族嗎?
哪怕是秦國國君來說,也只能說是。
但白起雖然是貴族後代,但他卻不可以入官學,原因很簡單,不會有人敢收。
雖然公子白的事情過去將近百年,已經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但白氏的身上依舊有一套枷鎖。
而白氏族人也渴望有人能打破頭頂看不見的煙雲。
只是龜縮在一個小小的淮陽裡又能有什麽出息呢?
哪怕白起有上輩子的經驗,為自己的早慧打下基礎和良好的思維邏輯,只能敏感得從大人們緊張的氣氛中探知到那一層屏障,可到底是年齡不足,閱歷不足,不足以和親人們感同身受,只能自己安靜的焦慮。
很快,白禧就進來了,看到白起低著頭看著竹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問道:“如何,可能識得字?”
白禧知道白起是學過字的,但是學到什麽程度就不好說了。
白起放下竹簡,說:“這竹簡上的字可以認識三四成。”
其他的就……他們認識白起白起不認識他們了。
“哦?”白禧沒有懷疑白起的話,只是一個剛過周歲不久的孩子不止口齒伶俐,連字都認識一些,是足以讓人驚喜的了。
一想到白起的遭遇,白禧就不禁感歎世事無常,上天真是公平。
雖然讓白起身體孱弱,但卻給了他天生的聰慧。
“在我家旁就是族學,想必你也看到了校場,現在是冬季,孩子們都回家了,我這裡也空下來了,這個冬季你大部分時間都要在這裡學習了,如果想家可以回去看看。”白禧道。
白起一愣,他才一歲啊!
他沒想到家裡居然這麽堅決,可現在木已成舟,撒潑打滾他做不出來,也沒用,只能認命了,好在還能回去看看,這麽一想,反而更想白母唐氏了。
白起作揖:“弟子遵從安排。”
白禧反而驚喜了,他是看到了白起臉上的不舍的,但還是選擇留在這裡,沒有哭鬧,表現出高人一等的理智與自製力,要不是身體孱弱,真是個天生的領導者。
原本只是喜歡白起的早慧和白氏後代的身份,現在還真有些見獵心喜了。
“如果受不住跪坐可以隨意些,你現在還小,長時間跪坐以後腿型會不好看。”
白起道:“是。”也不客氣,直接把兩條腿伸直了坐,看來是難受了,一聽到可以解、放了就迫不及待起來。
白禧含笑,對白起這十分不雅的坐姿也沒有多說什麽。
“晴兒,雖然我只是你的蒙師,但是我所教的一些東西出於何處,你必須知道。”白禧摸了摸胡須道。
白起執弟子禮:“請教。”
白禧點頭,說:“我這一門,當屬兵家學問,師從陳地祁述,而祁師的學問是師從兵家聖人孫武,故而孫武是我們學派的祖師。”
白起:“……。”
孫武,這個位面到底抄了多少?到現在為止,幾乎是完美複刻!
介紹了師從,就必須介紹一下白氏的來歷了。
“我白氏先祖為秦候贏泓四子白,先祖精於劍術,廣見博識,才華橫溢,只是生母出身卑賤,只是大鄭宮中一個灑掃婢女,幸運侍奉了當初的秦候懷了公子白才有了位分,先祖雖賢,但一無秦候喜愛,二無外家幫襯,www.uukanshu.net 本想做一閑散宗室,於戰場立功獲爵,可誰知,秦候身體每況愈下,卻遲遲不立世子,六子為了國君之位相互攻訐,先祖不願投靠其他公子,為諸位公子排斥,為當初的秦太尉李榮一案牽連,最後封在這嵋縣淮陽裡,我們這一族在這裡也有百年了,按輩分,公子白是我的祖父,這些陳年舊事你不用思考太多,記住就可以了。”
白起:“……”你這一大堆話說出來不也挺驕傲嗎?可沒把他嚇死。
白起可沒想到自己原本想的本土地主腰身一變成了王室後裔,雖然跟現在的秦王關系有點遠……
可這身份實在是……
這按上輩子的說法,公子白就是政治的犧牲品,有小聰明但沒有大智慧,知道自己沒有母族實力,跟其他公子個人能力的差距也不是太大,果斷放棄了爭奪國君之位,可你幹嘛去行伍呢?那個想爭奪國君之位的公子都不會放棄一個對自己沒有太大威脅,即可以顯示自己兄友弟恭,還可以接收對方在行伍之間的政治財產,可以說是穩賺不賠。
可按白禧所講述的,公子白應該是沒有站隊,自己一條獨木橋走到黑,白起不知道公子白為什麽會這樣選擇,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件事的看法。
白起現在並不知道秦國法律,所以無法對公子白當時的情況有多麽無可奈何,現在是惋惜,可在未來學習了秦國法律後,就對公子白的事情的看法來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不過那也是以後,現在的白起更多是把這當成一個故事看,更看到了現在白氏家族存在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