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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城隍廟當白無常》第8章 我只是來調查的
  四大花魁下樓評詩,同時謝必安的詩作也傳抄文芳閣,供所有的客人欣賞。

  不多時全閣震動,愛好詩文的學子們紛紛從二三四樓走下,好親自膜拜一下能寫出此詩的大神。

  文芳閣雖有五層樓之分,但是觀賞舞樂、飲酒談天都在寬敞的一樓二樓。至於三四五樓,那裡都是單間……

  很快一樓就聚攏了四五十號人,圍繞著謝必安或坐或站,高談闊論,主題只有一個——謝濕人的大作。

  大奉王朝因為戰亂不休,詩風也顯得粗獷激昂,多的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卻少有一樹梨花壓海棠。

  真要以青樓為主題寫詩,很多人也只會寫“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這般直來直去的調調。

  但今日書生們拜讀謝必安這首奇詩,隻覺字字有深意,句句有哲理,含蓄雋永,一掃詩壇粗陋之風,著實令他們大開眼界。

  眾人爭先恐後地對這首詩進行點評,各抒己見,言語間難掩心情的激動,畢竟是親身經歷這一詩壇佳話,足夠吹噓個七八年的。

  也就是自恃身份,不好意思對一位城隍廟看門人太過熱情,不然早就有人化身舔狗了。

  “這首詩傳開,謝必安怕是要一舉進入廬州名氣最盛的才子行列了。”懂詩的人無不酸溜溜地想道。

  要知道,那些直登四樓的才子們,當初也只有兩位花魁下樓評詩。謝必安倒好,直接把四位花魁全部招下來了,光這待遇,就是廬州詩壇獨一份。

  當然謝詩人一向低調,對這種虛名也不屑一顧,此刻他的注意力被其他的東西吸引住了。

  雨蘭、紅香、兔娘、玉露……好像混進來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謝童鞋表示他只是有些好奇。

  大奉雖然是人族建立的王朝,但是講究包容並蓄,只要不傷人,妖魔鬼怪都可以自由地生活。

  不過魔頭鬼怪多有害人之心,倒是有不少妖精可以與人類和平共處,還能為大奉朝的第三產業添磚加瓦。

  據說不遠處的燕春樓裡,那位號稱“廬州第一紅倌人”的夏芙姑娘,就是荷花精化形。

  這才是真正的“誤入藕花深處”。

  嘖,大奉人會玩。

  正胡思亂想著,身前忽然幾股淡淡的女子體香襲來,有蘭花般的清幽芬芳,也有丁香般的迷醉氣息,互不干擾,各呈其美。

  抬頭一看,果然四位花魁輕移蓮步,已從紅木樓梯上姍姍而下,聘聘婷婷,步履婀娜。

  四位美人容貌、氣質各有千秋,顧盼之間秀眸生輝。

  在場幾十號書生瞬間忘了主角謝大濕人,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熱烈的目光全部轉移到了花魁們身上。

  面對美色的誘惑,謝必安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銳利冷靜的目光掃視過去,很快就發現了異常。

  “咦,真的有兔耳朵!”

  “故意的,這絕對是故意的!”

  妖精化形,必然是全身皆如人體,不可能單單露一雙耳朵、一隻尾巴出來。

  單純善良的謝童鞋只能再次感歎,大奉人會玩。

  “春宵一刻值千金,

  何妨吟嘯且徐行……”

  四位美人沒有與書生們客套,直接開始點評謝必安的詩作。

  能當上花魁,她們的文學修養要在場上大部分學子之上,剖析詩意,鑒賞詞趣,句句在理,將這首詩誇上了天,但在場眾人聽得連連點頭,心服口服。

  “此詩妙趣橫生,

冠絕一時,可登五樓。”雨蘭嬌聲道。  “謝公子才華絕代,當登五樓。”兔娘用軟糯的聲音附和道。

  “還從未有才子第一次就直登五樓,四樓更合適些。”紅香和玉露的看法不同。

  四名花魁產生了分歧,難下定論。在場書生們也交頭接耳,討論謝大濕人究竟能否登五樓。

  趁眾人專心議論之時,謝必安悄悄運轉“嘯鐵玄瞳”,眼眸顏色瞬間變得漆黑如墨。

  環視四周,檢查了一樓所有的書生、倌人、鴇母、丫鬟們,卻沒有找到半點鬼怪作祟的痕跡。

  但謝必安並沒有減少懷疑,風月場所魚龍混雜,更有妖精混在裡面,這樣的地方,太過正常,反而顯得不正常。

  前幾日,一名書生死在了文芳閣,他因此前來勾魂。

  書生的死因只是巧合,他瘋狂地迷戀上了四樓一位清倌人,甚至散盡家財要為她贖身。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四樓清倌人的贖身價格又高達千兩白銀,書生望美人而不得,心態失衡,竟在文芳閣鬧事,甚至要尋短見!

  熟料激動之下,他不慎失足,從四樓樓梯上滾落,後腦杓磕到了木欄堅硬的銳角上,頓時一命嗚呼。

  或許書生並非真的意外失足,但不管自殺還是謀殺,都不歸白無常管。謝必安只需要確定沒有鬼怪作祟就行。

  書生的遺體沒有問題,與他發生情感糾葛的清倌人也一切正常。

  本來勾完魂就能收工了,但是謝必安偶然間聽到其他客人議論此事:

  “馮德流連青樓十余年,也算是花場老手了,誰曾想竟對一個新來的清倌人如此著迷,人到中年反而動了真情!”

  聽到這話,謝必安立刻覺得有些反常。

  原因很簡單,就像前世單純善良的謝同學,雖然很愛自己的四個女盆友,但是不會為了其中任何一個就尋死覓活的。

  當一名新司機在開過很多輛車後,變成了老司機,就會突然頓悟——一輛車的總裡程畢竟有限,不可能陪司機跑完漫漫人生路。

  因此一名成熟的司機,不會將所有的時間精力投入到一輛車上,而是會致力於打造屬於自己的車隊。

  所以,出於司機界同道中人的敏銳嗅覺,謝必安認為馮德的情況不對勁。

  或者說,這文芳閣有些不對勁。

  唔,這就是他來文芳閣的真正原因,前來調查此地究竟什麽情況。至於寫詩登樓看花魁什麽的,都只是工作需要罷了,並非他的本意!

  一樓雅座上,謝必安已經將四周都仔細檢查了一遍,暫時沒有發現。

  而周圍的書生和清倌人們,還在為謝濕人今晚留宿哪層樓操碎了心。

  就在眾人爭執不定的時候,二樓突然有一道宏亮的聲音傳來——

  “五樓!如此佳作,必須是五樓!”

  抬頭望去,一名身材高大的錦袍青年扶著二樓欄杆,舉起酒樽,正遙遙朝謝必安頷首。

  謝必安舉起桌上茶盞,遙敬示意。

  宋媽媽見他似不認識這錦袍青年,趕緊小聲介紹道:“這位是廬州府方同知家的長子,方有祥方公子!”

  一府同知,作為知府的副官,也是正五品的要員了。

  這方有祥就是個二代,難怪在青樓裡說話還敢這麽大聲,一點也不怕影響別人工作。

  果然,方有祥的話有一錘定音之效,文芳閣很快給出結論,謝必安可登五樓!

  哪怕早有預料,書生們此時也是一陣躁動,或激動,或嫉妒,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謝大詩人身上。

  第一次來便直登五樓,謝必安創造了文芳閣的歷史,也成就廬州詩壇的一段佳話!

  眾位書生們哪怕再矜持,此時也不得不向這位城隍廟的看門人拱手道賀。

  而之前那位率先挑釁的尖嘴猴腮青衫書生,早已羞憤難當,溜之大吉,結束了他作為龍套的短暫而醜陋的一生。

  “謝兄,請上二樓一敘。”喝彩聲裡,方有祥熱情地朝謝必安招了招手。

  “謝兄請,按照文芳閣慣例,花魁評詩之後,是會在二樓舞樂慶賀的。我等沾了謝兄的光,今日可以大飽眼福了!”眾人紛紛起身,擁簇著謝必安上二樓。

  不知不覺間,謝童鞋就已憑借著自己的才華與實力,融入了廬州讀書人的圈子裡。

  嫉妒不屑者雖然還有,但是人家佳作在前,又有方有祥捧場,只能將垃圾話都默默咽回肚裡去。

  謝必安來到二樓就坐,與大嗓門的方有祥寒暄起來。

  方有祥對謝大詩人的來歷十分好奇,畢竟他半年前突然出現在城隍廟,又有如此詩才,以前的情況卻無人知曉。

  謝必安自然不能說自己是陰間來的。

  不過相關說辭早已準備好,他乃城隍廟看門曹老頭的遠方親戚,生在淮州府鳳台縣,小時候學過詩文,後來父母去世,家道中落,遂來廬州投奔曹老頭。

  三言兩語,便將那並不存在的可憐父母祭了天。

  方有祥並未生疑,見謝必安沒有什麽背景,反而更加熱情,想要推薦他入廬陽書院讀書。

  這自然是拉攏之舉,但是被謝必安婉拒。他身為白無常,公務繁忙,哪有閑工夫去讀書。

  好意被拒,方有祥有些遺憾,讓自己的跟班們繼續陪謝濕人聊天,他則一邊欣賞花魁跳舞去了。

  觥籌交錯間,謝必安的目光突然一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張生!

  張生,就是那個對陳娟兒始亂終棄,最終導致少女懸梁自盡的負心人。

  神秘男鬼在陳家宅院布下人間鬼域,用鏡鬾蠱惑陳娟兒上吊,就是想要對付自己。

  因此張生的情況也很可疑,怎麽好巧不巧,偏偏在那時候移情別戀?

  但是謝必安之前就查過一次,並未發現什麽端倪。

  沒辦法,鬼怪的各種手段無形無跡、變幻莫測,而目前謝必安並沒有強力的偵查之法。

  只有一個搜魂秘術比較給力,但是此術對神識傷害巨大,不可能對無辜之人使用。

  而現在,有問題的張生出現在了有問題的文芳閣,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聯系?

  張生穿著一襲藍衫,面容清瘦,眼圈有些發黑,一副縱欲過度的虛弱模樣。

  他見謝必安總是盯著自己看,有些不自在地乾笑一聲,“謝兄認識我?”

  “哦,不算認識,不過謝某倒是認識陳娟兒……”謝必安說著,一邊凝神觀察張生的表情。

  張生聽到這話,臉頰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本能地低下頭去,像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眼神顯得有些慌亂。

  氣氛有些尷尬,身邊幾名書生聽到這話,看張生也是滿臉不屑,幸好有人打圓場道:

  “害,這兩情相悅之事,本就不能強求。張生也未曾負了人家,只能說是緣分已盡,誰也沒料到竟會出這種事……”

  呵,你以為這是二十一世紀談戀愛呢。對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謝必安自然是嗤之以鼻。

  不過有人救場,張生的面子終於好看了些,敬了一杯酒後,不敢再與謝必安攀談,灰溜溜地閃到一邊去了。

  正主已經溜了,不料鄰座一名寬臉書生卻有些不滿,酒樽重重往桌上一放。

  “人家分分合合,和謝兄又有什麽關系?未免管得太寬了!”

  這話很是不客氣,聽得在場幾人臉色一僵,齊齊扭頭看向方有祥,但是方公子依舊自顧自地專心欣賞藝術,並不理會這小小的言語糾紛。

  謝必安瞅一眼這寬臉書生,發現自己並不認識,心中有些不悅,暗道這哪來的愣頭青,敢嫌白無常管得寬?

  熟料寬臉書生不依不饒,斜眼看著謝必安,神色詭秘道:“還是說,謝兄與那陳娟兒,關系並不一般?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若是這樣,那張生的所作所為可就大快人心了!”

  回想起陳娟兒天真單純的蒼白臉龐,謝必安頓時勃然大怒!目光如刀,狠狠瞪著寬臉書生!

  怒氣如火上衝,恍惚之間,竟仿佛看到一枝豔紅的杏花枝椏出牆,花瓣嫣然飄動,朝著自己打了過來!

  杏花沁人的芳香如同濃酒, 更是吹得謝必安頭暈欲醉。

  見謝必安瞬間深陷幻覺之中,目光變得呆滯無比,寬臉書生不屑地冷笑一聲。

  讀書不學意,詩寫得再好又有屁用!

  書生文意,這才是他們讀書人在大奉安身立命的手段!

  “就讓你在此大醉一場,出出洋相,好認清自己的身份。寫了首淫詩而已,居然連方公子的邀請都敢拒絕。”

  文意的施展只在須臾之間,臨近座位的書生們似有察覺,但是都不動聲色,繼續飲酒聊天,聽樂賞舞。

  寬臉書生正要再加把勁,不料下一刻,謝必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就已完全擺脫了幻覺!

  旋即他神色一厲,危險的光芒在雙眸裡一閃而過。

  對一個無辜慘死的少女,竟敢如此輕薄誹謗!

  “你怎麽……”寬臉書生頓覺不妙,緊接著便感到頭痛欲裂!

  書生霎時變得面目猙獰,大顆大顆的汗珠如黃豆般滾落,仿佛正慘遭剝剹血池之酷刑,沸湯澆手、竹簽刺肉、斷筋剔骨、堰肩刷皮……

  周身沒有一寸皮肉不在慘遭極刑,劇痛深入骨髓,雖然隻持續了片刻功夫,卻已經讓他的神智瀕臨崩潰。

  “呃啊——”哪怕知道這是幻覺,哪怕知道自己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但是寬臉書生再也忍不住了,抱住冷汗直流的頭顱,大聲慘叫了起來。

  慘叫聲響徹文芳閣,所有靡靡絲竹之音頓時全部停下,一樓二樓的百十位書生霎時齊刷刷轉過頭來,將驚懼的目光投向謝必安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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