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刮起一陣風,此時明明是六月盛夏,草長鶯飛,可李夢龍與盤龍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夢…夢龍兄…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回去。”李夢龍回答得極為乾脆。
“回去?回哪裡去?”
“回浮生門。”李夢龍已站起身。
“可血蝠教的事還…”
“走吧,這裡已非你我所能久留之地,血蝠教的事也並非你我所能解決,想必掌門派你我二人來之時,便已知曉,血蝠教與聖月神教的關系…”
“可既知如此,師父為何還要派你我二人前來呢?”
“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或許你我二人只是個排頭兵,來此隻為一探虛實,畢竟現在大部分長老都在閉關之中,余下的長老也已隨掌門前往終南山,為藍麒麟一事分心,因此,血蝠教之事,縱是有心,也無暇顧及,隻得先暫派你我二人前來,探聽消息…”
“這麽說,如今,我們的使命已完成?”
“完成?不過十之二三而已…”
“才不過十之二三,我們怎可就這樣回去?回去又當如何向掌門師父交差?”
“依我看來,能取得十之二三,便已是不虛此行了,這趟行程,艱險至極,打一開始,直到現在,我們無不是九死一生,能活著,已是萬幸,你既親身經歷,縱然我不說,想必你也知道…”
盤龍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的確如此,這趟行程,他倆可謂步步遭險,節節遇難,若不是蕭七魄手下留情,背大刀的黑衣人臨危搭救,劉三棟從中斡旋,再加上不知從哪兒冒出個神秘白衣女子,無意解圍,他們倆現在早已是不知死過幾時,屍身何在了。
李夢龍與盤龍是幸運的,這一點便體現在他們現在還活著。
可李夢龍知道,好運不會永遠眷顧他們,好運更不會眷顧傻瓜,所以,他們倆現在必須走,必須盡快離開天沙城,越快越好,如果現在他們還有哪怕一丁點想要繼續留在天沙城的想法,那他們便是傻瓜,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而失去了好運的庇佑,傻瓜通常都不會活得太久。
——勇氣,並不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衝動,而是懂得何時該進,何時應退的智慧,這是一種戰鬥、計謀的智慧,是一種懂得趨利避害的高級智慧,只有真正具有大果敢、大果決的人才能擁有的智慧,李夢龍便是這樣的人。現在,便是到了他們應退的時候,也是到了他們不得不退的時候。
“我們何時啟程?”盤龍猛地抬起頭,問道,他的眼中已沒有了疑惑,有的只是果決、堅定。
“現在!快!越快越好!”李夢龍來不及多說,一聳身,已翻身上馬。
盤龍緊隨其後。
兩人馬鞭一揚,狠狠甩下。
戰馬一聲嘶鳴,揚起一陣塵土。
再看之時,二人已消失在林中。
李夢龍與盤龍二人“逃離”天沙城,一路之上,馬不停蹄,一直到天已黃昏,暮色四合,前方道路已有些看不大真切,二人方才勒馬停住,來到一處林邊。
二人將馬栓於樹下,用清水梳洗一番,撣去灰塵,緩解一日鞍馬勞頓。
盤龍又拾了些乾柴,生起一堆篝火,夜晚林中有些涼意,卻被這堆篝火盡皆驅散,暖意融融,二人頓覺有些困意。
吃罷些乾糧後,二人便躺在樹下,不時閑聊。
可一來奔波一日,實在疲乏,二來二人心下認為一日趕路,皆不見後路有追兵來襲,便放松警惕,不多時,便已沒了聲音,沉沉睡去,林中靜謐,唯有細微鼾聲可聞。
睡至半夜,夜晚林中起霧,夜露甚濃,將盤龍衣服打濕,盤龍睡不安穩,就在他欲翻身抓癢之際,忽聽得一陣鈴響。
“叮鈴鈴…”
盤龍心中一哆嗦,心道不好。
這串鈴鐺是盤龍在睡前特地放在林外的,為的便是以防來人時,可以事先心中有個知會兒。
盤龍輕輕碰了碰李夢龍,李夢龍微微一動,以示明了。
原來李夢龍也未睡熟,方才那一聲鈴鐺響,他也是聽得真切,只是未動。
二人以不變應萬變,假裝睡死過去,萬事不知,故意鼾聲大作,為的便是引那來人上鉤。
果然,來人在聽到李夢龍與盤龍的鼾聲後,又放輕了腳步,慢慢向前挪開來。
李夢龍只聽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腳步聲在他耳邊消失了。
李夢龍背對著來人,隻微微睜開雙眼,用眼角余光偷瞄來人,月光下,一陣寒光,映入眼簾,寒光一閃,李夢龍一個懶驢打滾,躲過這一刀,劍早已在手邊,李夢龍動作極快,抽劍在手,回手便刺去,那人顯然沒有料到李夢龍早有防備,更沒有想到李夢龍反應這般迅快,連慘叫都未來得及,便一命嗚呼了。
盤龍那邊情形相仿,此刻,李夢龍與盤龍腳邊,各躺著一具死屍。
突然,林中響起拍手聲,在靜謐的林中,顯得異常刺耳,緊接著,便有數十黑衣人自林外飛掠進來,來人皆手持單刀,黑布遮面,氣定神閑,目露凶光,武功看來皆是不低。
拍手聲還沒有停。
“啪…啪…啪…”
“啪…啪…啪…”
“黑子,我早跟你說過,這招不行,現在看來,如何?”一道話音響起。
與此同時,林外走進來兩人,一高一矮,一壯一瘦,一黑一青。
“唉,青哥,還是你高,這頓酒,俺黑獒請了,心甘情願…”一道甕聲甕氣的話音響起,隨即消失。
“黑…黑獒…難不成…你…你們便是江湖人稱‘獒牙雙煞,索命無常’的青牙、黑獒?”盤龍眼中已有些懼色。
“哦呦,想不到,這個小娃子竟還認得咱們,嗯,不錯,不錯,我說黑子,這個小娃子,不殺了,活捉回去…”青牙一指盤龍,似乎很滿意地笑道。
黑獒嘿嘿一笑,一言不發,只是憨笑著,摸著後腦杓。
“來吧,小娃娃們,你們是自己走過來,把自己捆上,還是要本大爺親自過去,把你們捆上?”青牙仰頭看了看月亮,似乎有些不耐煩,他的心裡現在隻想著黑獒輸給他的那頓酒, 他想著,一會兒乾完活兒,就去喝,早點乾完便能早點喝。
“這兩者有什麽區別?”李夢龍手握長劍,站直身子,神態似乎很輕松。
“有,當然有,你要是自己走過來,老子省事,也能教你少受些苦,如果非要本大爺過去捆你,看到沒?我邊上這位,他下手可沒個輕重,要是不小心拗斷了你的小胳膊小腿兒,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黑獒站在一旁,仍是笑,可卻不知何時,已將繩子拿了出來,此刻將繩子抓在手裡,再配合上他那陰惻惻的笑容,倒真像是索命的無常了。
李夢龍聞言卻是一笑,極輕松地一笑,“我這個人,既不喜歡自己動手,也不喜歡麻煩別人…”
青牙聞言一愣,眉毛登時一豎,冷聲道:“你什麽意思?”
李夢龍又是一笑,極輕蔑地一笑,竟坐在了地上,“我的意思就是,你們帶來的那捆破繩子,還是留著捆你們自己吧,要捆小爺,除非你拿捆仙繩來,捆豬捆狗的繩子,也敢拿出來顯擺…”
“你…”青牙聽出他是話裡有話,有意嘲諷自己,正欲發怒,卻是忽然笑了,笑得很開心。
“好…好…好…”
青牙連說三個好字。
不過這三個“好”字在他的手下聽來,卻無異於三道閻王的催死金牌,眾人都不由得打起寒顫來。
因為眾人深知,每當青牙連說三個“好”字時,便意味著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要去閻王那裡報道,一向如此。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