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我美嗎?”
“美,師姐最美了,就連那月宮裡的嫦娥都比不上你萬分之一…”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幾時說過假話?幾時在你面前說過?”
“我不信…”
“這有何不信?我發誓!”
“你要…如何發誓?”
“我發誓,我若是說了半句假話,我就…我就天打雷劈,不得…”
“哼!你個呆瓜,誰教你真地發誓了?”
“嘿嘿,師姐教我發誓,我就發誓,師姐教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
“真的?”
“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我再發一遍誓…”
“不必了,可我若教你去死呢?”
“去死…”
“哼!剛剛還說聽我的話呢?滿嘴謊話…”
“哪有?師姐,你誤會我了,我只是好奇,人活得好好的,為何要去死?”
“沒有為何?只是我要你去死…”
“那我就死,嘿嘿…”
“不問…為什麽?”
“當然不問,嘿嘿,沒有必要,既然師姐要我去死,那就一定有要我去死的理由,不必問…”
“可我的理由,也並非對的…”
“我不管對不對,我只在乎是不是師姐的理由…”
“可我,若是不想教你死,想教別人死呢?”
“師姐想教誰死?”
“他…”
“他是誰?”
“大師兄…”
“大…大師兄?!為何?師姐,為何要教大師兄死?”
“因為,我想教他死!”
“師姐,你是在開玩笑,對嗎?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對嗎?”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從來不開玩笑!”
“可…為…為何?究竟為何?”
“你不需要知道,我隻問你,能不能做到?能不能為我做到?”
“我…師姐…我…”
“做不到是嗎?哼!”
“不,不,師姐,我能做到!我能做到!”
“教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大師兄,你也能做到?”
“我…我…我能…我能做到…”
“哈哈哈,你是在騙我對嗎?”
“不!我沒有!”
“你愛我嗎?”
“師…師姐…為何…要這樣問…”
“我隻問你,愛不愛我?”
“我…愛…”
“好!你若是愛我,便替我殺了他…”
“我…好…”
“你想知道我為何要他死嗎?”
“為…為何?”
“因為我討厭他…”
“討厭一個人,便要教那個人死嗎?”
“不,我討厭的人很多,可我隻想教他一個人死…”
“……”
“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麽?為什麽我會那麽恨他?”
“是…”
“因為他就是個廢物!他以為自己是誰?大師兄?他以為自己是誰?!他以為我爹說過,要將我許配於他,我便一定要嫁給他嗎?做夢!”
“師…師姐…”
“小師弟,幫我殺了他,殺了他,我便嫁給你,你娶了我,到時我爹定會將掌門之位傳與你…”
“可…師姐…師父他…”
“你怕什麽?!實話告訴你,我爹其實也早就看他不順眼,另外,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大師兄並非我爹偶然下山撿來的,他是師父仇人的兒子,當年師父一怒之下滅了仇人滿門,他娘將他藏於枯井內,可他那時還小,啼哭不止,我爹聽見,本想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可忽然,劍下一偏,計上心頭,遂將他抱回山門,親自撫養,爹爹他不但要殺了仇人滿門,還要仇人的兒子認自己做師父,一輩子效忠自己,所以,爹他怎麽可能將掌門之位傳與他,又怎會將我嫁於他?”
“不…這…這不可能…”
“不可思議是吧?其實我剛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可我後來便隻覺惡心,沒想到,我竟會喜歡上一個下賤胚子,我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要殺了他…”
“可…為何是我?”
“你不喜歡我嗎?!殺了他!你就可以娶我!”
“我…”
“你要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以前竟從未發現,可我現在深知,我是愛你的,除了你以外,我已不可能再愛上任何人,去吧,去殺了他吧,殺了他,回來娶我,好嗎?”
“好…”
……
……
“大師兄…”
“小師弟…”
“大師兄,你在…做什麽?”
“哦,小師弟,你來,你坐下,你來看…”
“看什麽?”
“看那裡…”
“那裡…那裡只有山啊?”
“看山的那面…”
“山的那面?是海啊…”
“你怎知是海?”
“我…我猜的…”
“哈哈哈,小師弟,以後切記,沒有親眼見到的東西,不要亂猜…”
“是,我記住了,大師兄…”
“嗯…”
“大師兄,那…山的那面…是什麽啊?”
“是海啊…”
“嗯?大師兄你剛剛不是還說過,沒有親眼見到的東西,不要亂猜…”
“是啊,我的確是那樣說過,可…山的那面是海,是我親眼見到過的啊…”
“啊?真的?大師兄!你去過山的那面?!”
“當然,那還是在我小的時候,在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像我這麽大的時候?”
“是啊,那時,我在山上待不住,便總愛往山下跑,有一次,跑著跑著,便迷了路…”
“迷了路?後來呢?”
“後來,我便看到了一片海,蔚藍的大海…”
“哇…海…是什麽樣子的?”
“很寬,很大…”
“很寬,很大,然後呢?”
“然後…我不能跟你說…”
“為何?”
“因為,你沒有親眼見到過的東西,便一定要自己努力去看一看…”
“是…大師兄…可…我見不到…”
“為何見不到?”
“我…我不敢…”
“有何不敢?”
“師父管得嚴…我不敢下山…”
“小師弟,你要記住,當你想要親眼見到一樣東西的時候,誰都阻止不了你,即使是師父,也不行…”
“即使…是師父…也不行?”
“對!”
“可我不敢…”
“小師弟,你還要記住,當你想要親眼去見到一樣東西的時候,哪怕天涯海角,關山重疊,你也要跋山涉水,不顧一切地,去見到…”
“是…大師兄…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大師兄要走了…”
“走?去哪裡?”
“去一個可以忘記痛苦,超脫輪回的地方…”
“什麽地方可以忘記痛苦,超脫輪回?”
“地獄…”
“大師兄!你…”
“小師弟…把你背後的短刀拿出來吧…大師兄不怪你…”
“大師兄!我…”
“小師弟,快些動手吧,我只希望,你以後可以對小師妹好些,大師兄,便知足了…”
“不,不,我做不到…”
“把刀子撿起來!小師弟,你若是連殺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我還如何放心讓你保護小師妹?!”
“不…不…”
“廢物!”
“啊!師…師姐…”
“滾!你不配叫我師姐!”
“啊!大師兄!”
“咳…咳…咳…哈…哈…小師妹…你…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我親愛的大師兄…”
“你…近來…過得好…嗎?”
“好啊,好極了,你不在我身邊,我簡直過得比神仙還要滋潤…”
“啊…哈…咳…那就…那就好…”
“大師兄,你還記得這把短刀嗎?”
“自…自…自是…記…記得…”
“哎呀,這把短刀可還是你親手做好,送給我的呢…”
“是…是啊…用…用得…可…舒服…”
“舒服!舒服極了!大師兄親手做的刀,就是不一般,一刀捅進去,便像是割破一張白紙一樣簡單…”
“啊…咳…那就…那就…好…”
“師…師姐…快…快…快救救大師兄吧…他就要死了!”
“滾開!你個廢物!我早就料到你下不了手,到最後,還得本姑娘出手!”
“可…可大師兄…”
“閉嘴!哼,他死了,豈不是更好?他死了,你就可以娶我了…”
“不…不…我不…”
“你說什麽?!”
“我說…不!”
“你…你竟…竟敢對我…下手…”
“對…對不起…師姐…你…你先…睡一會兒…我一會兒…回來…再與你…請罪…”
“小師弟…你…要…做…做什麽?”
“大師兄,我們走,我帶你去療傷…”
“可你…”
“大師兄,你不用擔心我,師姐她不會殺了我的…”
“是…是啊…”
……
……
“呼…那一夜…好冷啊…”
“後來呢?”
“後來,我便浪跡天涯,再也沒有回去過,也再也沒有見到過她,見到過他們…”
“大師兄…你…受苦了…”
“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立黃昏,可我並不孤單…”
“你還有什麽?”
“我還有這把琴…”
“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人啊, 活一輩子,總要有個奔頭,總要留個念想,這就是我的奔頭,我的念想…”
“你告訴我,這個奔頭,有奔頭嗎?!這個念想,是你的念想嗎?!”
“是…”
“師兄!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五十年,五十年了!你為何還是看不開?!”
“師弟,我早已看開,只是不願看破…”
“為何?非要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總比大徹大悟好,至少,不會那般痛苦…”
“活在自以為是的美夢之中,就不會痛苦?若是有朝一日,待到夢醒時分,你又該如何自處?如何面對人走茶涼後的尷尬處境?如何面對美夢破碎後的倉皇失落?”
“可我現在總歸還在夢中,所幸,夢還尚未醒…”
“你逃避了一生,卻還口口聲聲說要去勇敢地翻過高山,觀賞高山背後的蒼茫大海?!”
“夢中的高山,更顯巍峨,夢中的大海,更顯波瀾壯闊…”
“你就是個懦夫,不必為自己的懦弱找牽強的理由…”
“懦夫嗎?也許吧…也許我真的是一個懦夫,可若是,我隻想裝睡,假裝永遠都不願醒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