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酒樽滿,燭已殘,淚未乾。佳人鬧,舊人笑,人已殤,殤成言,往事已,隨風散,青塚荒,草沒了,飛鳥盡,良弓斷,次第舊,人行遠,故人歎……
楚中天驚不能已,往事猶在,只是時過境遷,終不能解。
此刻,故人站在此地,恍如隔夢,
春秋已過數十載,這其中滋味,又有誰能解?
遙想當年,石蓋嬌雲,月入中天,四人江湖闖蕩,行俠仗義,一時結為一段佳話,更兼後來,四人中,兩兩結為伉儷,再添一段傳說,坊間新聞,茶余飯後,無不以此四人為談資。
那時,冷嬌雲活潑喜人,黃月性情嫻淑,兩人性格迥然,可巧卻互為知己,姐妹情深。
那李石穩重老成,最善機謀,四人中,他常為軍師參謀,專為三人出謀劃策,兼之每每事成,他所求又不多,總是將那錢銀等物讓與三人,那三人對他便也頗為信服。
至於那楚中天,不過登徒浪子一個,是四人中最潑皮搗蛋的那個,其父為西域楚門掌門人,是真正的富家公子哥,他之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少些,遊山玩水倒是多些,他常自詡為狗頭軍師,每每謀劃之時,各種稀奇之法,古怪點子,皆是出於他手,是四人中的開心果。
初時,四人闖蕩江湖,隻為結伴同行,以期互相間有個照應,不想時日漸長,四人竟互生情愫,先是四人中最不安分的楚中天露了苗頭,他看上了性格開朗大方的冷嬌雲,可冷嬌雲卻是更鍾情於穩重不愛說話的李石,李石嘴上雖不說,實則他心裡也是極中意冷嬌雲的,只是他的性格使然,向來不爭不搶,他知楚中天喜愛冷嬌雲,卻憋在心中,不曾多說。
彼時,黃月情痘初開,她性情恬淡,自然是更喜同她一樣穩重低調的李石,她也曾暗中授意,可李石卻如榆木鐵石一般,不為所動,她便將情意小心珍藏,隻肯遠遠地望著李石,再不敢親近,加之冷嬌雲性情剛烈,敢愛敢恨,她當機拒絕楚中天,並愈加靠近李石,兩人本就情投意合,深情自是一日千裡,終於,於一個皎皎月夜,祭天祀地,結為夫妻,楚中天黃月為見證,新婚宴爾,少不得耳鬢廝磨,如膠似漆,自此,兩人形影不離,情意綿綿,恩愛非常。
四人本就情同兄妹,便是夫妻難結,也如親人一般,自不必說。
再說楚中天,追求冷嬌雲不成,便轉而對黃月上起心來,每日裡噓寒問暖,體貼備至,黃月本就是未經過人事的黃毛丫頭,哪裡禁得住他整日裡的甜言蜜語,情話連篇,再加上見李石與冷嬌雲已成雙入對,相濡以沫,料定自己已是無望,又一想,天下像李石這樣的男子必是極少,又豈是人人都能有的,便生灰心,何況見那楚中天雖行為放浪些,可也是生得一表人才,衣彩華貴,吃穿用度,非凡人可比,況他對自己又是極為上心的,想他日後也定能待自己好,少不得在自己的“管教”之下,且盼能更上一層樓,便半推半就,嘴上雖不說,心上卻已是默認的了。
這裡便要說一下女人的癡心癡情,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至於日後楚中天如何負心,黃月如何身死,皆是後話,暫且不述。
這一時,石蓋嬌雲,月入中天,李石與冷嬌雲結為夫妻,楚中天與黃月尚且恩愛,一同行俠仗義,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遂送了這八個字與他們,為時人所稱道。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一恍,四人闖蕩江湖已有四年,皆已是功成名就,黃月也已有了身孕,是該到分別之時。
分別之日,四人來到初識之地,壘土成壇,堆土做鼎,插草為香,李石與楚中天結為異姓兄弟,冷嬌雲與黃月義結金蘭,相約日後江湖再見。
楚中天與黃月遂拜別李冷二人,仍回西域楚門去了。
李石與冷嬌雲仍舊闖蕩江湖。
李石素來志向高遠,他也想做那開宗立派的宗師,將來在江湖中立有一足之地,正巧這些年來劫取豪強所得的錢財,除了散與窮人,自己也還有些存余,況且不足之處,若是向楚中天借一些,將來再還與他,想也不是難事。
二人打算已定,余下便是選址開宗,可不承想,此事受到江湖中眾多幫派的反對,畢竟,江湖只有這麽大,若是今日你開一家宗門,明日他再開一家,那過不了幾日,江湖上便遍地是門派,幾步遠便是一處宗門了,況且門派愈多,競爭便愈多,也更不好管理。
當然,江湖自有一套規矩,開宗立派是人之自由,誰人都可,只是表面支持,背地裡少不得下絆子,耍陰招。
李石廣邀天下英豪,遍發請貼,開宗之日,宗門前車馬轎乘,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楚中天與黃月本欲親自前來祝賀,不料楚門老門主上月突發暴疾,恐時日無多,楚中天為楚門長子,門中大小事務便悉數落在楚中天身上,他實是難以走脫,至於黃月,既已嫁為人婦,夫唱婦隨,楚中天不來,她一個婦人家,自是不好拋頭露面,免得惹人閑話。
然楚黃夫婦雖不能親至,仍預備下十箱彩禮,教人抬去,且早有書信面呈李冷二夫婦,四人本就是至交,斷不會為此存疑生隙,李冷二人又派人預備幾箱禮品,一紙書信,教來人帶回,一來表感謝,二來慰問老門主病情,此事就此擱下。
再說李冷夫婦開宗立派,江湖中人來之過半,一者為沾沾喜氣,樂呵樂呵,二者久聞“石蓋嬌雲”的大名,一直無緣得見,今日算是了卻心願,三者來此見識見識武林同道,若能有幸結識一二,日後自己行走江湖也會得許多方便。
因此眾人雖多不相識,卻也能相談甚歡,共酌一杯,一時之間,觥籌交錯,來人皆歡。
只是那幾個江湖中大門大派的來人,顯得有些孤高自賞,不似合群,他們門派極大,來人卻極少,極少人卻偏要佔一張極大的桌子,更不許旁人與他們一桌,旁人知自己惹不起這群活閻王,寧肯自己受委屈,也便由著他們去了。
不想,這邊李石招呼來客正忙得焦頭爛額,那邊裡間卻已大打出手,李石聞迅急忙趕到調解,問明緣由,原是兩個江湖大門派之間本就有些嫌隙,今日又恰巧狹路相逢,站在過道兩側,兩夥人只顧往前走,竟誰也不肯向旁讓一讓,以致兩夥人頭對頭、腳對腳地頂在一起,仍在暗中用力,意欲將對方頂得倒退方罷休。
當是時,兩夥人互不相讓,大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勢。
李石急忙趕到調解,好言好語一番,方把兩夥人勸開。
眾人仍舊歸席歡宴。
席間,一錦衣華服的公子端酒離席,欲與李石對飲一杯,因偶見冷嬌雲青春尚在,體態妸娜,加之酒勁衝發,不禁動了淫邪之心,拉住其手欲行調戲之舉,想那冷嬌雲是何等巾幗人物,豈能受此大辱,一個梅花三抄手,便廢了那人一條臂膀,那人吃痛,舉手欲打,可他又怎是冷嬌雲對手,隻一二個回合,便跪地求饒起來。
冷嬌雲也並非得理不饒人者,見他求饒,料他必長了記性,便也饒過他。
誰知那人假意求饒,早已懷恨在心,兼之此人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小人,不知有多少得罪他的英雄豪傑都被他設計弄得家破人亡,且他手段高明,總能嫁禍於人,因此旁人根本不曉得他的詭譎伎倆,更不識得他的為人。後來便是此人挑撥李冷二人與江湖各門派的關系,終弄得大家反目,李冷夫婦在江湖中再無存身之地,隻得四處逃亡,此事暫且擱過不提。
再說楚中天與黃月,二人回到楚門,黃月滿以為楚中天視他為心頭肉,自己定能享盡尊榮,不承想楚中天此人最是花心,未出門遊歷闖蕩之前,家中便早已有一房妻子,兩房小妾,且已有正房妻子生的一子名喚楚天行,二房小妾生的一子名喚楚天將,三房小妾生的一子名喚楚天沙,以及不知與何人生的四子楚天至。
黃月到楚門來,已是楚中天的第四房小妾,想那黃月本為黃花大姑娘,心思單純,用情專一,當初嫁給楚中天也是看中了他對自己的好,楚中天亦承諾會愛他一生一世,可有些人的承諾如山石聳峙,萬年屹立,
有些人的承諾卻如朝露,初時晶瑩剔透,未過晌午,便已煙消雲散了。很顯然,楚中天對黃月的承諾便屬於後者。
楚中天甫一回到楚門,便整日裡與他那些狐朋狗友鬥雞遛犬,忙著花天酒地,根本無暇顧及黃月,黃月也只能每日獨守空房,每夜望月興歎。
她也曾想過一走了之,仍去過那浪跡天涯,無拘無束的快活日子,可她已有身孕,一個女人行走江湖本就頗為不易,更何況還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她每日裡自怨自艾,怨自己眼拙,不識真郎君,歎自己命苦,淪為孤苦人。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黃月生了個女孩,楚中天聞訊趕回,也只是抱了抱嬰兒,為其取名楚天瑩,便又匆匆離去。從此,黃月與楚天瑩便過上了孤兒寡母一般的生活。
大家族中向來爭寵不休,嫡庶互鬥,重男輕女之風橫行,黃月不過是楚中天自外面帶回的一房小妾,又沒有娘家勢力扶持,自然少不得受氣受辱,娘倆日子過得艱難無比,不僅要忍受其他妻妾的橫蠻欺辱,便是楚門中服侍的下人丫鬟,亦是狗眼看人低,對她娘倆百般刁難,楚天瑩雖貴為楚門小姐,然而根本沒人在乎,她的地位甚至都不及那個私下裡被楚門眾人稱之為野種的楚門四公子楚天至。
一次,一個丫鬟做事實在太過,黃月氣不過,便出手教訓了那個不識好歹的丫鬟,哪承想,那個丫鬟是楚中天前些日子剛買來與自己尋歡作樂的,仗著楚中天的喜愛,才敢如此放肆,楚中天回府,對那丫鬟是百般勸慰,少不得責備黃月一番,自此,黃月淪為楚門笑柄,地位堪比仆人。
未及一年,楚老門主病逝,楚中天為長子,順理繼任楚門門主之位,楚門地位至高,無人管束,行事便更加驕狂,放蕩。
這一年中,楚中天許是回想起昔日闖蕩江湖的灑脫日子,竟記起黃月,與黃月複恩愛一段時日,並生下一女,取名楚天男。
可楚中天本就是多情浪子,素來紈絝慣了,縱使這期間黃月百般規勸,仍難改本性,不足一年,便厭倦了家中生活,仍舊花天酒地去了。
黃月鬱鬱難抑,隻三五年光景,便病逝了。
那時,楚天瑩七歲,楚天男五歲。
黃月身死,楚中天驚駭,繼而幡然醒悟,才知責任重大,遂厚葬黃月,重振楚門。
彼時,楚天瑩亦展現梟雄之姿,年紀雖輕,可無論武藝謀略,皆遠勝她那幾位哥哥,乃至在整個西域,也無人能出其右,楚中天遂愈加器重楚天瑩。
後來,李冷二人被江湖追殺,冷嬌雲偶得《血易法典》,正欲練成神功,大肆屠戮江湖,李石卻攜法典出走,蹤跡皆無,冷嬌雲萬念俱灰,遂來至西域,欲與昔日姐妹黃月相見,一訴衷腸。
待到得西域,卻聞聽黃月已死,更聞得楚中天昔日所作所為,一怒之下,於西域開創聖月神教,誓要殺盡天下負心人。
更處處與楚門作對,直至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