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犯境的因吉利兵,隸屬因吉利東天竺公司,有三級戰列艦五艘,四級戰列艦十一艘,武裝商船二十四艘,其余運輸海船三十一艘,共計水手一萬六千余人。除此外,還搭載了東天竺公司從泰西招募的雇傭兵,合計三個火槍團,六千人。天竺西克兵七千。”
江都城裡的製台行轅,楊宗勳在介紹著進犯京師的因吉利兵團的情況。
半個月前,這支軍隊剛在津沽海面露面,消息就連綿不斷地向南迅速傳遞著。
“這支船隊的總指揮是因吉利東天竺公司董事兼執行總經理巴裡尊,他還有一個身份是因吉利殖民部的高官,兼海軍少將。陸師指揮官是波裡傑,他表面上是東天竺公司高層,實際上是因吉利陸軍少將,在艾吉、大食、貴霜等地,為因吉利立下不少軍功。”
“這支船隊打著支援安南國南阮藩的旗號,去年就開始在東天竺公司總部,因吉利天竺總督駐地,加格答港集結。去年年底開始出發,為了掩人耳目,他們甘冒風險,繞過了柔佛大島,從其與葉波島之間的三佛齊海峽穿過,直抵嘉定府。”
楊宗勳在一張碩大的地圖上一邊指畫著,一邊解說著。
這是一張“勝洲地圖”,包括了從天竺到南海諸國,再到大順和東海諸國。
“該船隊在嘉定府海面與李開運水師交戰,激烈程度不高,敵軍作戰意志不強。現在看來,他們那時應該就已經確定了最後攻擊目標,嘉定以及後面諸多地點,都是虛晃一招。三月初,船隊在南阮藩的港口補給後,打著襲擾我朝,支援南阮藩的旗號,揚帆北上。”
楊宗勳一邊說著,一邊在地圖指著各地方。
“先是在升龍府裝模作樣打了一仗,迅速北上。三月中,在越秀城外珠江口,被劉大人指揮的兩廣水陸兩師擊敗,損失了運輸海船五艘,武裝商兩艘。”
“而後繼續北上,意圖攻佔東寧港,被我第二巡海艦隊隔海鳴炮示威,見勢不妙,轉頭逃走,消失在茫茫海面上。我第二艦隊也自回東寧港。不想此船隊在東寧港東部海面遠遠繞了一圈,從琉求島東部海域北上,五月初抵達東倭國九州島長崎港。”
“巴裡尊和波裡傑在長崎與平戶藩以及明智幕府的人達成密議。平戶藩代表明智幕府,派出了五千武士加入所謂討伐軍,並提供了大量食物、火藥等物資。六月初四,船隊從長崎港起錨揚帆,十一日,過嶺東遼東海峽。那時已有商船偵知到敵情,分別向津沽鎮和登州府衙門報信。”
“十三日凌晨,船隊出現在津沽港海面。京畿巡檢水師稍一接觸就潰敗。而岸防火炮要塞,詭異地發生怪事。火藥裡被摻入了大量煤灰。要塞的火炮變成了放焰口。因吉利船隊順利靠岸,整隊上岸,佔領要塞,並對津沽鎮發起進攻。”
說到這裡是,楊宗勳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津沽鎮總兵官錢富貴,率部出擊,被打得大敗,退回忝津城。入夜,城區倉庫裡起了大火,無數的物資被付之一炬。有人說是因吉利軍不明白這裡的底細,隨便放了一把火。也有人說是錢總兵為了物資不落入夷人之手,叫人放的火。”
聽到這裡,眾人明白楊宗勳為什麽會臉色怪異。
錢富貴,大家的老熟人啊。只是這廝心術不正,被昱明公趕了出去,後來就斷了聯系。聽說這小子鑽營到門路,又平步青雲。想不到成了津沽鎮總兵,還打了敗仗。
“趁著火勢,因吉利兵馬攻城。忝津城城守軍一片混亂,很快就失陷。錢富貴不知所蹤,知府、知縣、海關主事、司倉大使等官吏,或死或逃。十九日,因吉利軍重新整隊,匯集了一半水手,所有的火槍團和西克兵,合計一萬九千人。加上五千東倭兵,合計兩萬四千。出忝津城,沿運河向京師進犯。”
楊宗勳看了看手裡的情報,抬頭說道:“根據最新的消息,夷軍已經攻陷北倉、楊村、河西等鎮,進逼香河縣城。京師諸門緊閉,慌成一團。”
會場一片寂靜,過了一會,羅人傑先開口。
“狗日的因吉利人,真是瘋癲啊。看著這地圖,他們這兩萬多人從天竺這什麽加格答出發,一路上海路顛簸,風浪凶險,萬裡之遙,稍不小心就是全軍覆滅的結果。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比我瘋的人,有對手了!”
岑國璋看了他一眼,“他們不是瘋癲,是敢於冒險。瘋癲是沒有一點把握就去拚。冒險是有一定把握,只是概率偏小而已。因吉利人的這個計劃,應該已經討論好幾年,這條路線想必也悄悄走了好幾回。摸出信心來了,才敢成行。”
蘇澹讚同地附和著,“督帥說得對。南海的朝廷水師,就等於是個擺設。就連葉波島以東的土著海盜都看不起他們。南海以前是西關商會的地盤,四海公會後來插手進去,但是時日太短,很多殘余勢力都沒有鏟除掉。”
楊瑾眼睛一亮,抓住蘇澹話裡的意思,“澹然的意思是,因吉利這次冒險,有西關商會做內應和引路人?”
“我想不止。南海諸國,應該也有對我朝不滿的勢力。他們是南海地區的地頭蛇,給因吉利船隊帶路,很容易就避開柔佛海峽。”
蘇澹的話讓楊瑾點了點頭,“從傳良剛才說的通報看,因吉利人還得到了東倭的支持。居然收容他們,休息待戰不說,還派遣了五千武士。這是藩屬國對宗主國的挑釁。”
岑國璋朗聲說道:“因吉利,天竺,安南南阮藩,南海諸國,西關商會,東倭,他們都是共犯。這次被外敵入侵直隸腹地,威脅京師,驚擾天子,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恥辱!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我等必須奮力一戰,先驅夷兵,再一一征討這些共犯諸國,討回血債,以雪奇辱!”
岑國璋慷慨激昂的聲音在會議室裡回響,在座的人都一臉激昂,唯獨知道內情的兩三人,如蘇澹、楊金水。心裡卻在驚歎,督帥好算計啊。這一出借刀殺人,不僅能實現明盟的政治訴求,還把因吉利、天竺、南海諸國、東倭和西關商會全部裝了進去。
以後整頓水陸兩師泛海討伐,絕對地師出有名。公仇私仇一塊兒報了。
當然,首先當務之急是如何勤王護駕,打敗和清剿深入京畿的敵軍。還有江南的天理教賊軍,這些日子也在蠢蠢欲動,想必是接到外援已到,趕緊響應的消息。
該如何辦?大家目光都盯著岑國璋。
“勤王的旨意應該很快就下來。勤王要緊,但是江南剿賊也不能放松。一旦松懈,露出空檔,被賊軍抓住機會,打破包圍圈,我們一年多的辛苦就白費了。所以,我們必須先把東南戰事穩住。以防守為主,適當進攻和反擊,保持主動權。”
“同時抽調精銳,北上勤王。敵軍有兩萬五千人,我們必須抽調出三萬人,再能確保萬無一失...”
正說著,有傳令官在門口報告,“急報!安國公率緊急抽調的鎮戎軍兩萬,會同西山營六千、京營禁軍一萬五千,出京迎敵。二十日進駐通州,二十五日在香河縣張家灣與夷軍決戰。”
“安國公先遣鎮戎軍六千鐵騎衝陣,被夷軍用火槍火炮,乃至火箭炮轟擊,死傷慘重。夷軍繼而反擊,安國公率鎮戎軍余部、西山神機營與敵軍主力激戰。東倭營繞道攻擊京營禁軍,一萬五千人被五千倭兵擊潰。潰兵還衝亂了西山神機營的火炮火槍陣地。”
“夷軍趁機全線反擊,以一千西克騎兵為死士,衝擊西山神機營陣地。西山左營營官方式忠棄軍逃跑,繼而西山營潰敗。鎮戎軍獨力難支,遭夷軍火槍火炮和火箭炮輪番轟擊, 死傷殆盡,最終全線潰敗。安國公、長安侯以下十一人殉國...”
這消息就像炸雷一樣,讓會議室裡的人久久說不出話來。
“五萬鎮戎軍,因為東南戰事先後抽調了兩萬五千人南下,死傷殆盡。張家灣一役,又損失了兩萬。打光了,真的全打光了。”王審綦喃喃地念道。
有見識的人,如楊瑾等人心頭猛地亂跳,鎮戎軍完蛋,西山神機營完蛋,剩下的十萬京營禁軍就是一堆渣子。
這就意味著,朝廷在直隸附近,已經沒有強有力的生力軍。
羅人傑卻在一旁嘮叨著,“東南戰事已經充分表明,十萬京營禁軍是些什麽玩意。安國公怎麽還要帶上他們去打仗?是生怕自己吃不上敗仗嗎?”
“牽涉太複雜了。京營禁軍是禦林軍,帶上他們去打仗,更多的意義是讓他們代表皇上和朝廷監視各軍。安國公也是迫不得已。”做過順天府尹的楊瑾解釋道。
“還有其它的嗎?”岑國璋轉頭問道。
“報告督帥!京師裡還傳來了勤王詔書,同時還有皇上北上灤平城避暑的旨意。二十三日凌晨,皇上帶著皇后妃子皇子等一千余人,在五千禁軍的護衛下,出安定門,直奔灤平城。”
“什麽!這個時候避暑?”
眾人面面相覷,皇上這一回是逃得真乾脆利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