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爺這一跪,其震撼力不亞於於大爺那一醉。
反正他們對面的當事人是傻眼了,好在小黑胖子底蘊深厚,湊湊合合的能接住,但作為一個生來就不是作為皇帝培養,又機緣巧合當了皇帝,更是被無數人教育如何作個好皇帝的皇帝——咱們的景泰帝朱祁鈺反正是沒有接住。
他直接呆住了,那神情就差告訴人,於謙你個大騙子,你負心薄情,你辜負了我……
要知道於謙作為兵部尚書,雖然被眾多人的詆毀,孤立,甚至就算是景泰帝有時候都對其恨得牙根癢癢,但是人家至少是整個大明的“人間最清醒”,對於整個北方,抱有最大的重視,對於整個大明的軍事也傾注了全部的心血,這是景泰帝所認可的。
他一直以為,他與於大爺是志同道合的,是配合默契的,是相互理解的。
可現在,作為對於明朝北邊邊事最為看重的於少保竟然反對修築長城,這讓他這個作為提議者的皇帝該如何自處?
朕還要不要面子了?
於是景泰帝朱祁鈺把眼光看向了商輅,他可是朕一手提拔起來,這可算是真正的親信心腹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商輅只是看了眼跪倒在地上的於謙於大爺,竟然也是一撩衣袍,徑直跪倒在地,沉聲說道:“於少保說的對,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寧,而邊境自固,所謂眾志成城……”
“臣附議,請陛下詔,永不築長城!”
這下就更尷尬了!
要知道,整個景泰朝內閣五人,其中王文王閣老表示長城算是一種防禦良策,修之可以!作為首輔的陳閣老這表示,如果有閑錢,有時間,也無不可!
可商輅作為內閣裡的新生代,卻與影響力巨大,卻不在內閣的兵部尚書於謙於少保意見一致的站在一起,表示,這長城,修了也沒啥用,勞民傷財,有那個錢,還不如編練精兵,打出去呢……
內閣裡的另外一個老好人,蕭鎡蕭孟勤作為翰林學士,卻只是輕輕的搖搖頭,緩緩的說道:“長城可修可不修,其實如果太子殿下發明的水泥能夠使用,耗費不大的話,修修也無妨,畢竟,有長城總比沒有長城強,多一道防線,我大明京師自然也就更加穩如泰山。”
得,人家比陳循陳閣老更加能推。
這麽看來,內閣裡的意見,便隻落在高谷高閣老的身上,看他的表態了。
其實高谷去年就開始辭職了,要告老還鄉,只是正好趕上景泰帝病重,這才沒有走成,這般一來二去,便拖到現在,事實上,現在的高谷也一直在上書要告老還鄉,雖然依舊沒有被批準,可他現在也基本上不問政事,謝絕賓客,專心論著。
高谷高閣老這個時候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禦書房內的情況,只是拱手說道:“陛下,此事,太子殿下如何看?無論是修築長城,還是修築長城之後的北地邊事,太子殿下才是最應該發言的人,他如果不說說自己的打算,那因人成事,人走政息的情況,恐怕比於少保說的勞民傷財更加嚴重……”
呃,這事,我能說啥,我叔叔,他皇帝,我太子,他說要修築,我能反對麽?
朱見深面露苦色的看了一眼滿眼希冀的高谷高閣老,只是他急忙起身,側身拱手對著景泰帝說道:“修築長城,我朱見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定要高效、高速、高質量的完成這一傳世工程。”
這個表態,景泰帝朱祁鈺很喜歡,
只是於謙於大爺卻很不爽。 早已經站起來,坐在一旁的於謙看了一眼內閣諸人,然後抱拳說道:“陛下,不如廷議吧……”
陳循陳閣老的臉色只是微微一變,便恢復了正常,沒有說話。
高谷高閣老也只是微微的閉著眼,重新恢復了老神在在的樣子。至於老好人蕭鎡蕭孟勤則微笑著頷首點頭,那意思很明顯,沒有比廷議再好的辦法了,只需要把廷議結果上報陛下就可以了……
可王文卻看了一眼商輅,臉色凝重,他知道,於謙那一套說辭,對於大明朝的這些官員們來說,殺傷力太大了,簡直就是站在了大義名分之上,對於文官存在的意義,最高境界的一種具體詮釋,誰特麽不知道施政要修德安民,誰特麽不想官民眾志成城……
可事情卻不是這麽做的。
事情往往是你圖謀為上,得之中。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直接就認準中的目標,達成之後,也能有計劃,有規劃,有後期的變化可以預估,這樣才算是身為輔佐皇帝的內閣應該做的啊。
你高呼道德文章,管個屁用啊。
於謙不是這樣的人,難道這後面有人……
王文的目光微微飄過諸人,落在了朱見深的身上,這個小太子算計的這麽深?
不對,應該是他那個南書房!
本來好好的一次禦前召對,也算是景泰帝朱祁鈺在病重一個多月之後第一次跟內閣諸位大臣們見面,結果鬧得不歡而散, 這讓景泰帝朱祁鈺感到有些鬱悶,心情很是不好,但這事他又不能跟朱見深說,隻好讓朱見深這小兔崽子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
朱見深很是善解人意,知道這個時候景泰帝朱祁鈺肯定心情不好,便賣了一個乖,趕緊閃人了。他不知道的是,他走了,景泰帝朱祁鈺卻慢慢的沉下了臉色,神色很是不好看
原本要回唐貴妃那裡去的,畢竟他還要治病,最近也一直都住那裡,太監們也習慣了,只是走到半路就吧沒景泰帝朱祁鈺叫停,轉頭去了禦花房……
那裡有他善解人意的小寶貝李惜兒,是個能生養皇子,知情知趣的好女人。
“惜兒你說,朕封你個貴妃如何?”
李惜兒看著眼前這個一杯接著一杯飲酒的男人,只是無奈的伸手,抓住酒杯,柔聲的說道:“陛下,您別喝了,您身體剛好,這般飲酒對您身體不好……”
“你也管我?”
景泰帝朱祁鈺只是裝作臉色一變,便從李惜兒的手中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陛下,您喝多了,別喝了……”
李惜兒的話絲毫沒有讓景泰帝朱祁鈺停住手,反倒是拿起那一壺酒,直接灌進嘴裡,然後喝完之後,順手就扔在地上,嘴裡卻嘟嘟囔囔的說道:“惜兒,你說……”
“這百年之後……”
“朕之名,何以記之?”
李惜兒望著眼前這個晃晃悠悠走到床邊,倒在床上蒙頭大睡的景泰帝朱祁鈺,心中默默的說道:“陛下,您是好人,是好皇帝,真的,惜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