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伯郭登當然不知道朱見深的心思,他只知道從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一役之後,大明朝對於整個北方戰線其實就已經展現出了退縮的意圖,這也就導致整個北方形勢大變。
先不說瓦剌也先太師事後,整個瓦剌和韃靼的爭霸,單單就說這兀良哈三部的發展就很迅猛,能一次性拉出四萬的騎兵,這三部的實力膨脹到何種地步就可想而知。
再說了,你現在是到了人家老巢,人家焉能不跟你拚命?
你才多少兵馬!
“殿下,臣承認在這次雞鳴驛一戰中,您和您的府軍前衛的確重鑄了我大明軍威,即便在這追擊戰中,府軍前衛的成長也是肉眼可見的,但這就是您底氣嗎?”
“那可是蒙古!”
定襄伯郭登沉聲說道:“在沒有火炮和重銃的前提下,殿下覺得自己就能穩贏兀良哈騎兵嗎?要知道蒙古這邊的精銳戰士都是弓馬嫻熟,其弓箭射程都多達兩三百步,這個射程跟您的鳥銃射程相差無幾,到時候如果兀良哈騎兵逼迫您決戰,讓您抄襲成吉思汗的曼古歹戰法無用武之地,而在騎術不精,射程又不佔優,就幾千人的府軍前衛,殿下憑什麽以為自己就能穩贏?”
“見好就收吧!”
朱見深只是看了一眼定襄伯郭登,沒有說話。事實上,府軍前衛槍騎兵的戰術很簡單,就是放風箏戰術,在蒙古那邊也叫曼古歹戰法,近似於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依靠的也無非就是府軍前衛的機動性和射程優勢。
郭登的意見他當然早就琢磨過,可是他心中卻跟郭登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九斿白纛!
成吉思汗蒙古帝國的徽旗便是“九斿白纛”。也稱九足白徽或者九足白旗,蒙古人俗稱“查乾蘇勒德”。蒙古人以白色為吉祥的顏色,“足”和“斿”都是指旗上的飄帶、穗子。九又是蒙古人認為吉祥的數字,所以用九條飄帶。蒙古人相信這個旗幟代表著軍隊的守護神(蘇魯德),可以引導軍隊從勝利走向勝利。
更重要的是,這個東西的出現隻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蒙古汗國黃金家族的大汗來了。
現在蒙古的大汗是誰呢?
乃是岱總汗脫脫不花的幼子馬可古兒吉思,也稱烏珂克圖汗,明朝稱之為小王子!
正所謂痛打落水狗,正時候朱見深覺得如果不給對方一點深刻的認識,他枉為大明太子啊!
“殿下,已經有消息來了……”
風塵仆仆的雨化田在距離朱見深很遠的地方,便在疾馳的戰馬上翻身而下,快速的跑過來,噗通就跪倒癱軟的地方,虛弱的說道。
朱見深蹲下身子,從腰間取下水囊,遞給對方讓他先喝點,然後在攙扶他坐在草地上,自己也坐下,這才問道:“說說吧……”
雨化田想要起身跪倒回答,卻無奈身子疲憊的軟癱在地方,根本就起不了,只是感動在心底的說道:“殿下,這次乃是哈喇慎部太師孛來強迫小王子,以蒙古大汗的名義征召了兀良哈三部四萬人,突進長城襲擊殿下,的確是有人通風報信,只不過是兄弟們沒有探查出來這人是誰。更有漢人為孛來出主意,挾天子以令諸侯,並準備以大勝殿下,乃至俘虜殿下為功績,威壓翁牛特部酋長蒙古本部太師毛裡孩,想成為也先一般存在的實權蒙古太師。”
“景泰六年,阿剌知院複聚眾三萬於坎坎地面,準備迎戰小王子並毛那孩、孛來等四萬余騎。
本來毛裡孩和孛來約定,誰在這次作戰中拔得頭籌,誰便為真正的太師,但是誰知道去年,阿剌知院為部屬所殺。只是隨著小王子的長大,與毛裡孩的關系越來越好,孛來這才不得不兵行險著……” 雨化田說完這些之後,重新起身,跪在朱見深面前緩緩的說道,“剛剛探子們得知,孛來已經從韃靼調來一萬精兵,另外從兀良哈三部又強征了一萬騎兵,準備對殿下發起強攻!”
朱見深這才點點頭。
這才像話嘛,這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如果連對方的將領和人員成分以及目的、動機還搞不清楚的話,那也不用打了,趁早回家,還安全。
戰爭打的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情報,剩下的就是後勤,剩下的才是真正的實力碰撞!
所以才有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朱見深這才站起身來, 看著定襄伯郭登笑著說道:“看來這幾年,攻殺阿剌知院,鼎立小王子,西攻瓦剌,東脅兀良哈,自為太師,擅自專權,真的把‘韃靼部落,孛來最強’當成了自己奮鬥的目標了啊!”
定襄伯郭登沒歐說話,只是沉默以對。
這些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只是他沒有想到,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被朱見深給打聽清楚了,甚至連其中孛來、毛裡孩和小王子之間的這種關系都搞得清清楚楚。
“扎營吧,孤王在這裡等著他們……”
定襄伯郭登卻有點異樣的神色,難的的反問了一句,“那要是蒙古人不來呢?接應到了他們的殘軍就北歸呢?”
朱見深看了一眼依舊不死心的定襄伯郭登,輕輕的說道:“如果他孛來不來,孤王等到密雲後衛、興州五衛,會州衛和新城衛以及其他薊遼援軍,孤王就重建大寧城和開平城!如果他再不出來,孤王就再建全寧衛!”
定襄伯郭登的神色又變了變,終究是沒有說什麽。
大寧衛、開平衛的重要性,滿朝文武不是看不到,只是這種事涉及到的是整個戰略態勢的轉變,一個進攻態勢的大明北邊,不適合朝堂上部堂閣老們的利益,其實也不符合勳貴們的利益。
石亨這種人,怎麽能代表的勳貴呢?
朝堂,只有文官來掌控;
軍功,只有勳貴來把持。
這才是一個穩定的,合適的,皆大歡喜的場面。
至於長城外……
苦寒之地,食之無味,又面臨蒙古襲擾,要之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