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不大,景泰帝其實也不大!
二十九歲的年紀放在後世,這還是妥妥的小鮮肉年紀,可實際上,朱見深偷偷的看了一眼這位親叔叔,嗯,有點老。
比他爹——現在的太上皇帝,原來的明英宗朱祁鎮還要顯老。
要知道朱祁鎮可是他哥哥啊,雖然朱祁鎮這個時候年齡也不大,通才三十歲的樣子,可人家心大,活的雖然不瀟灑但絕對算得上養尊處優,所以,年輕點,有什麽問題麽?
只不過,這不是一個老大帝國曾經的皇帝該有的狀態而已。
眼前這個二十九歲的景泰帝卻兩鬢斑白頗有幾分未老先衰的感覺,更是因為病重,那重重的喘息聲,帶著沙啞撕裂感覺的咳嗽聲音都讓朱見深感覺到棘手。
要知道現在的中醫可不是後世被萬般閹割以及摧殘壓製之後的中醫。
一個以遺留在海外中醫的“漢方”能成功獨立於世界醫學界的東瀛醫學界就是最重要的證明。
那不過是他們在清末以後開始搜刮中國的中醫藥方的基礎上建立起來。
那麽現在,在沒經歷過明末的流民運動以及清軍入關的大明王朝皇家禦醫是個什麽水平?
想想李時珍就明白了!
所以,這個時候朱見深無奈之下只能在腦海裡開始快速的翻起《赤腳醫生手冊》,寄希望能有什麽辦法能拯救眼前的親叔叔,大明王朝的皇帝,一個被忽略的明君。
只是朱見深卻沒有看到,在這大明王朝的權力中樞,京城紫禁城的皇帝寢宮內,一對怨男怨女開始上演了一出大戲——
“你都快要死了,我還有什麽不能來看看你的?別扭了一輩子,難道你打算連最後一面也不讓我看一眼?”汪氏只是低聲的說道。
剛才的“老身”變成了“我”,剛才的威武霸氣變得萬轉千回,就連手都不由自主的放開……
可松開了朱見深的小手,汪氏卻又不知道該做是什麽,只能如同一個害羞的少女一般,揪結這自己的衣角。
一輩子?
兩個不滿三十歲的青年夫婦再說什麽一輩子?
這是多麽荒唐的事情。
可這卻由不得汪氏來感慨,景泰帝朱祁鈺掙扎了半天,還是沒有半躺11起來,只是無奈的放棄了努力,望著自己的發妻,許久之後才忽然問道:“你,你恨朕麽?”
汪氏只是低著頭,低聲的說道,“你都自稱朕了,就算是我恨你又能如何?”
“呵呵……咳咳……”
景泰帝朱祁鈺卻是苦笑著說道:“朕就算是皇帝,說起來是天子,可終究還是個人,這天下,我坐得,為什麽我兒子坐不得?”
汪氏卻搖了搖頭,輕聲的說道,“都現在了,我不跟你爭……”
“爭?”
朱祁鈺臉色一變,想要說什麽,卻是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汪氏急忙上前,抱住景泰帝朱祁鈺,幫他半躺在龍榻上,然後輕輕的撫順著朱祁鈺的後背,直到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卻又壓製咳嗽,然後通紅的臉色才慢慢的消去。
“這八年,我戰戰兢兢,勤政愛民,哪一點比他朱祁鎮不如?”
“他朱祁鎮的名聲還不是誠孝昭皇后和三楊捧出來的,我呢?我朱祁鈺走到今天,那一天不如他,你說!?”
“難道你也這麽覺得麽?”
汪氏聽到這裡,默然不語卻又淚流滿面。
抬起頭,望著自己這個丈夫,這個當年迎娶她入門的郕王殿下,
儒雅有度,瀟灑翩翩。 可現如今,卻如同是老朽一般的模樣,莫名的有些心疼。
輕輕的撫摸著朱祁鈺的腦袋——也只有她才敢這麽來!就算是換成朱祁鈺寵愛有加、現如今的皇后杭氏,也不敢如此。
結發夫妻,僅此而已。
就算是床頭打死打活,到了天亮,也一樣該給老人孩子做飯的做飯,該去下地乾活的乾活。
或許他們沒有愛情,甚至都沒有戀愛過,但這就是他們的婚姻。
他們一輩子為之相互依靠的存在。
“不是的,殿下,不是的!”
汪氏有些哭腔的說著,低聲喃喃自語的說道,“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沒有那麽想過,當年和你一起走上北京城的城牆,那個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你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比太祖太宗都要偉大的英雄……”
景泰帝這個時候似乎是想起了當年的事情,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聲的喘息著,發出猶如破風箱一般的聲音。
那是他一生之中的高光時刻。
那也是他們夫妻最為難忘的時光,過了今天沒有明天……
就像是現在!
“我可能不行了……”
景泰帝朱祁鈺想要交代一下後世,卻被汪氏直接捂住嘴,哽咽著說道,“你瞎說什麽胡話,你是皇帝,你是天子,你是天命所在的萬歲爺,戲文裡不是說了麽你萬歲萬歲萬萬歲呢,你怎麽能這般瞎說……”
“呵呵,你都說了,那是戲文裡的事情,哪裡能當真啊!咳咳……咳咳……”
景泰帝朱祁鈺咳嗽的說道,一時間也沒有再說什麽生是死的,但臉色卻又無疑精神了許多。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旁邊還有一個孩子。
一個目中無神,眼光遊離的孩子。
這是——
那,那剛才……
朕是皇帝,是天子,是萬歲爺啊!
這可怎麽辦?
誰能告訴朕,怎麽才能堵住這個孩子的嘴。
“這是——”
感覺出景泰帝朱祁鈺的動作,汪氏急忙直起腰,坐好之後才轉頭看了一眼朱見深,也是有些害羞,臉色羞紅的低下頭,這才說道,“萬歲爺,這是深哥兒啊……”
“嗯……咳咳,咳咳……”
臉色一肅,正要說什麽的景泰帝朱祁鈺卻是又猛烈的咳嗽起來,讓汪氏急忙給他撫順著後背。
朱祁鈺卻在腦中迅速的盤算——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汪氏真的要介入到朕的立儲之事中?難道她剛才的話都是假的,它2其實知道朕活不久了,所以帶來跟她關系好的深哥兒,讓朕重立朱見深為太子?
那要這麽看的話,那朕還真的要小心了!
這朱見深,朕廢過他幾次了?又被迫立過他幾次太子?
這種關系,朕豈能立他?
再說了,他可是我哥哥的兒子,誰知道朕死之後他如何對待朕?
要這麽看來——
朕讓襄王世子進京,倒是走對了?
“深哥兒聽說有人要附議重立他為太子,害怕了,所以求到我的頭上,來跟你解釋一下……”
汪氏似乎沒有覺察出來景泰帝朱祁鈺的神色有些變化,輕聲的解釋道。
“來,深哥兒……”
汪氏叫過朱見深,很是有幾分慈祥的繼續說道,“你看,把這孩子給嚇得,生怕被那些文官們給坑了,被你遷怒!”
呵呵,害怕?
這個時候不應該是越是害怕越是老實?
你老老實實的呆在南宮,比什麽都強。
再說了,就算是你是個孩子,沒什麽壞心思,那你的父親呢?
我那好哥哥的心思,朕豈能不知?
“深哥兒,你來上前,讓朕好好的看看你啊……”景泰帝朱祁鈺虛弱的一伸手召喚朱見深上前,看著已經回過神的朱見深,這才虛假的說道:“咱爺倆都多久沒見了?這一眨眼都變成大孩子了,朕那皇兄可還好?”
朱見深卻看到了景泰帝朱祁鈺那不一樣的神情,這一會,連咳嗽都沒了,卻在急促的喘息著。
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壓製自己的咳嗽呢?
後世的人都知道,咳嗽大多數時候其實是心理神經上的,當你注意力被轉移,或者說是專注別的事情,那麽咳嗽在理論上是不會出現的!
那麽——
他的皇帝屬性回來了?
這也太快了吧!
剛才還跟我嬸嬸一起演繹苦命鴛鴦呢……
果然,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太善變了!
朱見深恭恭敬敬的說道,“叔叔,您是不是長時間的低燒……”
“呃,就是稍微有些發燒,卻又不高,側臥的時候必然全身都會出汗導致濕透,而且想要睡覺,卻只能半躺著才能睡覺,腰酸背痛,肺部疼痛,就像一個小龍卷風在肺裡面,不時倒騰抽搐一下……”
“嗯,還有就是咳嗽的厲害,有痰,胸部發悶,喘不過氣來……”
朱見深低聲的按照自己在《赤腳醫生手冊》中看到的內容,結合景泰帝朱祁鈺的情況,低聲的說道。
要知道,這可是機密,一如後世長者的身體健康,或者懂王的治療方案!
畢竟,管中窺豹!
景泰帝朱祁鈺的心裡開始彌散這一股子殺機!眼睛冷冷的看著朱見深沒有說話。
這孩子,留不得了!
那我哥呢?
難道也……
汪氏的臉色卻是變化的更加距離,急忙從龍榻上起身,下來來到朱見深的面前,一把把他提起來,急忙問道,“深哥兒,你怎麽知道的?難道你有辦法……”
說到這裡,她才回過頭,看向景泰帝朱祁鈺,臉色帶著狂喜的問道,“深哥兒說的都是真的麽?你趕緊說啊,深哥兒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他說不定真的有辦法呢……”
嗯?
他真有辦法?
那朕豈不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