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微服出宮去大慈恩寺拜佛,這是皇帝知道的,后宮的一舉一動其實都在皇帝的視線裡,十幾年來,高貴妃只要心中鬱結難忍,就會去寺廟求佛,虞皇知道她心中之痛,倒也不放在心上。
倒是嚴望騫,三十六歲的高貴妃在他的眼裡倒像是神女一樣的光芒萬丈,他雖不知道這人是誰,但心中免不了的一番神往。
高貴妃坐在回宮的馬車上,檀香味和女人身上的味道合在一起,很好聞,她透過車廂窗子看向外面的雨,眉宇間除了哀傷,還有隱藏在極深處的疲憊。
大雁塔沒什麽好看的,這爛慫大雁塔幾百年間經受風雨侵蝕,不管原來有多麽的富麗堂皇,雄偉壯觀,但現在又哪裡能夠回復當年榮光,它現在有的只是一絲悠長的佛家氣息,嚴望騫看了看,著實沒什麽意思,包括那佛骨舍利,原以為這世間至寶是充滿了珠光寶氣,華光耀眼,沒成想就是簡簡單單形似石頭的一樣物事,看來今天的收獲也就是不經意間瞥見的那位神女了。
第二天天一亮,嚴望騫便去皇城司點卯,今天是給他派活的日子,嚴望騫提著流蒲,穿著蓮衣,走進了皇城司衙門,雨還是沒停。他被分派到司涉的小隊裡,這很正常,一般來說誰帶出來的就跟著誰,只是令他有些不安的是嚴望騫接到了一項命令,司裡讓司涉小隊押送黑衣人到楊漣府上!
嚴望騫瞬間有些懵,當日和范提司的對話還在耳邊回響,所有事情對三殿下全部透明,人也可以交還給他,但如今得到的命令卻是將黑衣人交給大殿下,這豈不是在激化兩位皇子之間的矛盾嗎?現在已經很明確黑衣人是楊漣的人了,皇城司將黑衣人拱手送給他無疑會讓楊漣清清楚楚的知道楊氪的秘密,這對皇城司到底有什麽好處,本來打算偃旗息鼓的范提司為什麽突然間改變了想法,要做出這樣的選擇,而且這上面還有皇帝在看著,皇帝會允許有人挑撥自己兩個兒子之間本來就已經針鋒相對的關系嗎?
“望騫,走吧!”司涉帶著一個囚犯從三處的監牢裡走了出來,這囚犯手腳都被鐵鏈鎖死,頭髮散亂,臉上滿是油汙,一瘸一拐的走在司涉的前面,可見三個月的牢獄之災讓他過的很苦,大刑是受過不少的。
他們將囚犯塞進車裡,有個劍手要上車,被司涉阻止了下來,“手銬腳鐐齊全,跑不了,我們跟著車步行,以防有人在外面截殺!”於是十個人圍著車向大皇子府上行去,一路無話。
路上的行人都在看著這個奇怪的馬車,為什麽值得一個小隊的皇城司緹騎護著,車輪滾滾,嚴望騫心中越來越不安,好像總有些什麽東西沒有注意到,眼看著楊漣府邸近在眼前,他心中一驚,跳上車撥開車簾伸頭一看,怎料到囚犯已經雙目圓睜,面色蒼白,嘴角邊還有噴出的黑色血液,死了!這死的可太蹊蹺了,車廂裡沒有任何掙扎的聲音,沒有死前痛苦的嚎叫,悄無聲息,車外的是個皇城司好手除了嚴望騫,完全沒有意識到人會莫名其妙死在車裡。
但此時車已經停了,就正在大皇子府邸門口,嚴望騫跳下馬車,站在後面深深看著正在與府邸侍衛交談的司涉,只見侍衛已經走進府中去,應該是去通稟楊漣了,嚴望騫走上台階,對著在門口等待的司涉的耳邊低語幾句,司涉臉色大變,趕忙向車子走去,直到看見車上的屍體,愣了半響,悄悄對嚴望騫說道:“沒有傷口,是被下了毒,此事不可張揚,什麽時候被下毒還未知,
一路上我們都未與他接觸,有可能是三處混進了奸細!” 嚴望騫聽司涉這麽一說,隻好作罷,又問道:“人是活著從地牢裡出來的,如今死在了車上,還能交給大殿下嗎?”
“提司大人有令,把人交給大殿下,哎,如今人死了,就算他是死的,我們也得照辦提司大人的命令!”
說話間楊漣從府裡出來了,嚴望騫看了過去,只見這人眉目清秀,又不失嚴肅剛正之風,這兩種氣質在他臉上融合起來,有些好看,只是清秀的五官配上嚴肅剛正的表情,讓人覺得這人的心機有些深沉。
“大殿下,范提司讓我等護送一個要人到你這兒,但路上出了事故,這人從大牢出來死在車上了, 大殿下,我們回去後定當細細追查此事。”司涉抱拳躬身。
從出門到現在,楊漣眉頭從未舒展過,聽到人死了,臉上猙獰之色浮現,便說到:“既然提司大人送給我的,那我就接了,但請回去告知范提司,此事便到此為止了,楊漣不願多生事端!”
楊漣連車帶人照單全收,嚴望騫心中疑惑更甚,人已經死了,就算這人真是楊漣的人,為了避嫌,此時不認不接,便也沒什麽不好。
范均要把黑衣人給大殿下,也就是告訴楊漣皇城司已經知道楊氪的秘密,如今所有不解的謎團都集中在楊邵傑和楊氪談話的秘密裡,只有清楚了這個,嚴望騫才能弄明白范提司這麽做的目的和原因。
如今黑衣人被毒死在了車上,凶手什麽時候下的毒,在牢裡?還是在車上?如果在牢裡,那麽被懷疑的人有很多,如果是在車上,那麽凶手就在十一人中間,十個皇城司緹騎和一個趕車人。因為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他的只有這幾個人,但是嚴望騫很清楚的是,從三處監牢押出人犯到楊漣府上,只有司涉和自己接觸過人犯,自己沒動手,那麽動手的就是司涉!
那麽殺人者是哪個方面的呢,楊氪最有可能,因為他雖然不確定,但大概率能猜到是楊漣方面的,他怕楊漣知道他的秘密。楊漣是最沒有可能動手的,因為黑衣人是他自己人,他還沒有得到黑衣人口中關於楊氪的秘密,不可能動手。嚴望騫感覺自己深處漩渦之中,身邊盡是如墨般濃稠的黑霧,黑霧像風暴將他高高卷起,扔在空中,有些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