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武當山後,聶雪竹騎著馬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已至酉時。
日暮西山,但天還是很亮,聶雪竹回過神來,已見前方一條大江,江面寬闊,一眼望去,只見對岸已經在天際,將天地分割成了兩半。
江水翻滾著朝東流去。
聶雪竹下馬,在岸邊駐足,望著江水流去的方向,不知做何感想。
過了許久,忽然聽到有人呐喊,回神後看去,便見上遊下來一條小船,船夫是一老翁,須發皆白,雙臂肌肉虯結,看起來孔武有力。
此時他撐著船到了聶雪竹面前,說道:“小姑娘,你年紀輕輕,莫要去做傻事。”
聶雪竹眼神黯淡,沒有說話。
船夫將船在岸邊一定,取出一根旱煙管,點了抽了一口,坐在船頭說道:“老漢在這行船四十余年,也救過幾個和你一樣的小丫頭。”
“這人哪,就怕想不明白。”
“死過一次就曉得,該怎麽活著就怎麽活著。”
“你說說看,沒有遇到他之前是怎麽活下來的?”
“會讓你一個人走到這裡,依老漢看啊,這情不要也罷。”
“真的喜歡你的人,一天到晚都會想著你,念著你,害怕你會出意外,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聶雪竹說道:“是這樣的嗎?”
心中閃過很多畫面。
他從沒想過我嗎?
是了,要是想我,念我,又如何不來江湖中尋我?
卻一個人在武當清閑地閉關。
“你們有錢人哪,沒吃過苦,事兒就多。要像老漢家裡,天天盤算著過日子,哪有這份閑心哦。”
聶雪竹心想著:其實,他關心的只是武當的聲譽,個人名譽,又哪裡關心過我的安危?
“說白了,不管有錢沒錢,兩人要在一起,也得互相喜歡著對方,你說是不是?”
“老漢我沒讀過書,不過這麽一輩子過來,也知曉了一些道理。”
“這兩個人啊,要過日子,就不能互相嫌棄。”
“還要相信對方。這個相信哪,相當重要。只有相信對方,大部分的問題哪,其實都不是問題。”
“還要感恩,能互相陪伴哪,都是不容易的。”
聽得老漢在那嘮叨,聶雪竹心境明亮了許多,於是感激地微笑,說道:“多謝老伯。”
“想開了就好。”
老漢哈哈一笑,就不再嘮叨,站起身來說道:“老漢也要回家去了。小姑娘你過不過江?過江就載你一程。”
聶雪竹搖搖頭。
“你也回家去罷。別讓你家人想著。”
目送老漢遠去,聶雪竹知道他是特意過來給自己開導的。
隨後,她摸了摸白龍踏雪,輕聲說道:“小白呀小白,咱倆都無家可歸了。”
白龍踏雪在她臉上蹭了蹭。
“本想借武當之力,回峨眉替周公子澄清事實。”
“師父從小教導,知恩圖報。”
“這事是魔教眾人所為,周公子也是被牽連進去。”
“周公子救我等性命,如今蒙受這不白之冤,無論如何我都要將其洗去。”
聶雪竹翻身上馬,看天色已晚,便向最近的勳縣駛去。
“如今之計,單身去峨眉也成不了事,不如聯系丐幫,尋得周公子,再做打算。”
次日,聶雪竹一人在勳縣找尋乞丐打聽周軒的下落。
但聶雪竹與丐幫打交道的少,並不知曉丐幫的具體事宜。
丐幫雖然號稱天下第一大幫,但是並不一定所有的乞丐都是丐幫弟子。
在勳縣轉了兩日,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聶雪竹想了想,覺得還是得回四川。
畢竟四川相對來說她較為熟悉,而且成都府內有數處丐幫的聯絡據點她有知曉。
於是聶雪竹又花了四日時間一路從鄖陽府的最北面來到了荊川交界之地巴東縣。
住進巴東縣的悅來客棧,聶雪竹暗自思量:明日過了巫山便到了夔州府,到時便改乘水路,沿江向西,應能縮短不少日程。
正思量著,聶雪竹見悅來客棧門口走進一道人,濃眉長須,甚是威嚴,這一細看,不正是武當派殷真人的二弟子宋經文?
聶雪竹對華觀文失望,但不會因此牽恨他人,此時見到,便起身打招呼:“聶雪竹見過宋二俠!”
宋經文行色匆匆,一進門便直奔櫃台打包吃食,此時聽得呼喚,轉過頭去,便認出了聶雪竹。
宋經文是武當四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位,不喜清修,長年行走於江湖之中,所以對江湖之中的謠言蜚語,陰謀詭計自有判斷。
聶雪竹與周軒那事,在他看來本就是有心之人借此刷刷聲望,而且他對峨眉之中的權利之爭,心中也有猜測。
這會兒見到聶雪竹出現在這裡,又未穿峨眉服飾,心中大概了然,但他為人老道,也不點破,與聶雪竹還了一禮,說道:“師妹別來無恙?不知意欲何往?”
聶雪竹說道:“我欲回成都府尋得丐幫相助,替周軒公子澄清那不白之冤。”
宋經文說道:“此事應當如此。我武當亦受周公子恩情,自當相助。師妹何不先前往武當,再一同去峨眉討得公道。”
聶雪竹神色黯淡,輕輕搖頭,未有答話。
宋經文見狀,略一思索,大概猜到何事,於是說道:“三師弟江湖閱歷尚淺,有些事看不真切,還望師妹莫要見怪。”
聶雪竹淡淡一笑,說道:“雪竹一直仰慕武當四俠,並未有其他心思。還望師兄不要有其他猜想。”
宋經文心中暗歎一聲,便不提這事,說道:“待宋某此間事了,便前往成都府一趟,看有無相助之處。”
聶雪竹說道:“多謝師兄。不知師兄行色匆匆,是為何事?”
宋經文說道:“宋某在承天府鍾祥縣遇到那淫賊傅仁東作案,在追查之下,竟然發現江湖惡名昭著的四大淫賊齊聚鍾祥行謀大案。被我撞破之下,擊殺兩人,於是一路追殺到此。”
聶雪竹一驚,說道:“可是江湖傳言,號稱淫賤蕩色四大淫賊?”
“正是。”
“這四人武功了得,想不到師兄能獨殺兩人,為民除害,師妹欽佩。”
這時小二已經打包好了吃食,宋經文一拿,說道:“不與師妹多敘。宋某還要趕路。就此告辭。”
聶雪竹說道:“如此江湖惡賊,人人得而誅之。師妹雖修為低微,但亦想出綿薄之力。”
宋經文略一思索,聶雪竹武功與四師弟張點墨不相上下,如能相助,這事就簡單多了。
本來事情了了之後,也是要前往成都府一趟的,這樣順路也是方便。
於是說道:“如此多謝師妹。”
“師兄不必如此,這是雪竹份內之事。”
兩人商量畢,便一同向巫山而去。
途中,聶雪竹問道:“師兄是如何一路追蹤至此的?”
宋經文說道:“人總得吃飯睡覺,所以難免留下痕跡,只要跟得緊點,總能追蹤得到。”
“初時,這兩人還入住城鎮,只須問些丐幫弟子便能追蹤得到。後來,這兩人棄了城鎮,在野外露宿,便相對難了一些。”
“但不管怎麽樣,他們總得覓尋吃食,總得方便休息,所以稍微留意留意,也能追蹤得上。”
“師兄說來輕松,但此間難處定不簡單。”
“湖北多平原,還好追查。怕只怕一入四川,兩人往那群山中一鑽,再尋就難了。”
巴東縣前往巫山的路上,東淫傅仁東與南蕩鄭人君正圍著篝火烤著兩條魚。
傅仁東皮囊頗好,外表看來也是翩翩公子,此時臉色陰冷,說道:“這老道追殺得我倆好苦,等引到地方,定然讓他十倍償還!”
鄭人君身體微福,圓臉,此時面露愁容,說道:“這次沒辦好事,你我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傅仁東沒有立即接話,吃了幾口魚,又吐出一口,說道:“沒有佐料當真難吃。”
想了想,又說道:“做這些事情,這些個名門正派本來就是阻礙。這次若能夠借此除去宋經文,或許能夠將功贖罪。”
鄭人君歎了口氣,說道:“希望如此。”
兩人隨便吃了些,便扔下小半條魚騎著馬匆匆上路,傅仁東說道:“好了,該跑路了。要真被那老道追上,那真完
犢子了。”
宋經文一路觀察痕跡,沿路也向偶遇的行人打聽,很快也追到了兩人烤魚的地方。
篝火還未熄滅,宋經文一摸魚肉,尚有余溫,說道:“走了應該不足一刻,不遠了,趕緊追。”
聶雪竹說道:“師兄要不騎我這白龍踏雪,只需片刻便能追上。”
宋經文說道:“如此甚好。”
於是宋經文換了白龍踏雪,一路沿道官道疾馳而去。
真隻一刻時間,宋經文便看到前方奔跑的兩匹馬影。
傅仁東回頭一看,大驚失色,原以為雙方馬力相差不大,這十余裡的距離,也得追趕不少時間。
當下傅仁東心中一狠,未等鄭人君反應過來,一劍刺向鄭人君的馬匹脖子。
那馬立時嘶鳴跳躍,鮮血飆射而出,將鄭人君甩了下來,不多時便因血液流失過多,翻倒在了地上。
“我草你老母!”
鄭人君爬起身來,眼睜睜地看著傅仁東遠去,消失在了視線中。
宋經文很快追了上來,一見這個情景,心中冷笑,拔劍一指,還未出劍,便見鄭人君跪了下來,說道:“宋道長且慢!我要說個天大的秘密!”
宋經文量鄭人君也翻不出什麽浪來,便沉聲問道:“何事?”
鄭人君眼神憤怒,恨聲說道:“宋道長!這個秘密便是《化陰大法》!”
《化陰大法》?
宋經文聞言一驚,表面上卻是不動神色地說道:“繼續說下去。”
“宋道長應該知曉,化陰大法需要采用女子陰元修煉。所以那神秘勢力找到我們,讓我們為其擄掠女子。”
“為何找尋爾等?”
“呵,還不因為我們四個在這方面是專業的。”
“哼!”
“宋道長放心,我知自己作惡多端,未想求活。何況便是道長放過我,不出三日我也會毒發身亡。”
“傅仁東過河折橋!老子也不會讓他好過!”
宋經文沉聲說道:“那你全說出來,貧道讓你多活這三日。”
鄭人君哈哈一笑,說道:“不必!那毒發時,便是這世上最惡毒的刑法也不及其萬一!道長還不如給在下一個痛快!”
宋經文點點頭,說道:“你倒也硬氣。”
“道長有所不知。算了,這些不說了。傅仁東是我們四個中的首領,所以這秘地只有他知曉。但這秘地之中,有傅仁東的上峰。據傅仁東所說,那上峰的武功應該強於宋道長。”
“你可知曉那上峰是何人?”
“呵呵,那上峰神秘無比,其實連傅仁東都未見真面目。”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上峰非常強。傅仁東便是被其數招就製服,然後服下毒藥,為其所用。”
“你們幾個也是被其製服?”
“是傅仁東使奸計誘騙我們,然後給我們喂下的毒藥。”
“服下毒藥後,我們隻得聽令行事,所以才會齊聚鍾祥縣。”
“你的意思是說,鍾祥縣中便有人修煉那化陰大法?”
“正是。我們的任務便是每周擄掠一名處女給其修煉。還有一個月我們便完成任務可離開鍾祥前往巫山秘地領取獎勵。”
“你們當真該死!那鍾祥縣那人在何處?”
“我們出事後,那人已經跑了。”
“可知是何人?”
“不知,我們擄得女子後,便放於城北郊外的義莊之中,然後便有神秘黑衣人前來帶走。”
“可恨至極!”
“宋道長等在下講完,那獎勵,便是化陰大法!”
宋經文心中一驚,沉聲說道:“你的意思是說?”
“宋道長應該想到了,那神秘勢力就是在用化陰大法,快速培養出一批受其控制的超一流高手。”
說到這裡,鄭人君突然面露痛苦之色,然後說道:“這毒發作,三天之後才會氣絕身亡。請宋道長給個痛快罷!”
宋經文歎了口氣,說道:“你有這骨氣,為何行這惡事?”
鄭人君搖搖頭,說道:“惡已作下,多說無益。”
接著鄭人君便跪伏於地上,渾身顫抖起來。
宋經文看了一會兒,見其也說不出什麽話來,便拔劍刺入其心臟。
鄭人君臉上竟然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楊羽已死,想不到這邪惡功法還留傳於世間。 武林浩劫將至啊。”
過了片刻,聶雪竹終於趕了上來。
“師兄,還有一人跑了嗎?”
“師妹,事情有些複雜了。”
等宋經文講完之後,聶雪竹恨恨地說道:“這楊羽真是死一萬次也難恕其罪!”
宋經文說道:“師妹,此行已有危險,你不可再與我涉險!還望師妹去武當一趟,將此事轉告家師,再從長計議。”
“師兄你打算一人前去?”
“現在唯一的線索便是那傅仁東,我不可讓線索斷了去。”
“不,師兄,你不能一人前去。”
“師妹,那神秘勢力不知有多少高手。”
“師兄,你先聽我說完。”
“就因為那神秘勢力強盛,所以才不能一人前去。若師兄出事,這線索就斷了,我們又從何處尋找?那便是白白送了性命而已。”
“你我二人一同前去。一來可以互相照應,二來可以見機行事,三來也可商議個對策。再不濟,逃離的希望也會大上許多。”
未等宋經文作答,聶雪竹輕歎一聲,繼續說道:“其實,我大師姐便死於楊羽手中。所以雪竹不願這化陰大法再流傳於世。”
宋經文略一思量,說道:“師妹要同去也可,但需答應宋某一個條件。”
“師兄請講。”
“若有危險,師妹必須保住自己安危,逃離出去。”
“師兄,這。”
“師妹若不答應,此事作罷。”
“好!”
“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