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帶著周軒進了影梅的閨房,隨即退了出去。
這次和唐宏那次不同,影梅沒有補妝,她背對著周軒,等小蓮出去之後,她轉過身來。
“周郎!”
在見到影梅的一刹那,周軒記憶中模糊的片段一下子清晰無比的浮現了上來。
那一年。
漢中府知州周昱與龍安府知州張孝忠小會。
兩人為同窗,同一年進考,周昱為榜眼,張悌為探花。
同窗情誼,又同朝為官,志同道合,故相交莫逆。
這日,兩人相談甚歡,飲至深夜,酒醉,張悌說道:“正光(周昱的字)兄啊,實在是你家兩位公子皆已成家。不然小女許配與你家,當真是親上加親。”
周昱聞言,心思一動,想起剛領回家的私子,覺得對不起他母子倆,於是說道:“我還有三子周軒,孝忠(張悌的字)兄要不見見?”
“你還有三子?”
“哈哈,那年正趕國事匆忙,便未有告知,見諒,見諒。”
“無妨,無妨。那真是太好了,正光兄的兒子鐵定是好的,哪需要見面,此事就這樣說定了。”
“改日我帶犬子上門拜訪。”
“拜訪見外了,你我多多走動便是。”
這張悌也有自己的心思,錦衣衛在暗查貪腐之事,張悌這幾年並不乾淨,心中害怕,便想給小女兒張影謀個出路,不想被其連累。
於是這事在兩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下,很快促成。
半月之後,周昱帶著周軒來拜訪張悌。
在人為的巧合之下,周軒在張家後花園中,巧遇張影。
這一天,正好雪花飛舞,園中梅花含苞欲放。
周軒看著雪景出神,情由心生,便作詩一首:“
紛紛落英昭祥瑞,
點點白玉映青霜。
刀劍臨身迎風笑,
紅光一現滿園香。”
“公子將飛雪比作落英,花蕾比作白玉,白霜附枝,便閃青色,這青霜一詞當真傳神。”
周軒回身看去,便見一佳人,眉若柳葉,眼如桃花,鼻像瓊玉,嘴似櫻桃,肌膚像飛雪一般潔白,長發如瀑布一般飄逸,當真是絕世佳人。
佳人身穿皮襖,肩披大氅,脖子圍著一條白色的狐毛圍脖,清秀雅致,豔而不俗。
身後一丫環撐著一把傘擋住漫天飛雪。
她漫步進入亭中,邊繼續說道:“縱是風刀雪劍加身,亦不失錚錚傲骨;哪怕流血身死,亦要滿園皆香。這一句當真是妙,即有梅花之傲骨,又有文人之氣節。面對國之大義,縱使刀劍加身,也要千古流芳。笑對身死,當真是妙極。公子大才,小女子仰慕不已。”
周軒連忙施禮,說道:“姑娘見笑。小生只是隨口胡謅,當不得姑娘讚譽。”
就在那大雪之日,兩個年輕人相遇相知。
這首詩,便被命名為《飛雪連天現影梅》。
影,是張影的影,梅是梅花的梅。
婚事約定之後,張悌家中還是出事了。
張悌便催著周昱盡快完成婚事。
張影只要嫁於周家,便是周家的人,貪腐之罪還株連不到嫁出去的女兒。
誰知不知道周軒怎麽想的,得知此事之後,竟然拒絕了張家的婚事。
拒婚!
算是奇恥大辱。
但張家也沒機會去恨了。
張悌被革職賜死。
男丁流放,女眷充入青樓。
張影美貌無雙,
被蜀王朱椿要了去,充入天香樓中。 張影恨嗎?
她是恨的。
但又念念不忘周軒。
於是給自己起名為影梅。
父親貪腐,對不起龍安府的百姓,她便將賺的錢用於慈善,以贖父親之罪。
反正錢財對她來說,只是身外之物罷了。
此生已了。
此時,她撲入周軒懷中,情不自禁地哭泣起來。
系統,你他媽的坑我!
周軒心中暗罵!
這麽重要的記憶,你居然一筆帶過!
這個時候給我回憶起來,有什麽意思?
周軒聞著張影的香味,一時情緒萬千,也不知道如何說話,便只能摟著她,任她哭泣。
哭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說道:
“周郎,後來我才知道,你家裡也出事了。”
“我方才明白,你是不想連累於我。”
嫁入周家,夷三族,張影就必死無疑了。
周軒也死定了。
因為要成婚,周軒必須先入族譜,一入族譜,想跑也跑不了了。
這其中,是周昱有先見之明,還是其他原因,現在已經無法考證。
周軒自己也不知道穿越之前這個周軒是怎麽想的。
“周郎,對不起,影兒錯怪你了。”
“你沒事就好。”
周軒隻得這麽回答。
“影兒知道周郎那時候不方便露面,便托那唐公子給影兒帶來訊息。”
不,我沒有!
“那唐公子真是好人,沒有趁機佔影兒的便宜。”
“對不起,周郎,當日影兒實在是,實在是覺得此生便這樣了,才想著找個好人家,於影兒多行些善事,以贖父親之罪。對不起!影兒實在不該。”
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沒事的,影兒好,我便安心了。”
媽的,老子這算啥,給自己戴綠帽?
“直到,直到那一天,影兒知道你周家的消息,才明白,才明白那首詞,是你懷念我們當初的相遇。”
“人生若是如初見。影兒真的好傻,能給影兒寫這樣的詞,不是周郎你還是誰?”
“難怪那字跡如此熟悉。”
“後來影兒便一直等著周郎的消息,又怕聽到周郎的消息。影兒好害怕。”
“別怕,我不是好好的。”
“所幸等來段公子帶來的第二封信。”
呃,影兒,我真的沒有。
我是幫段子千嫖你啊!
媽了比的,老子連給自己戴兩次綠帽?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周郎你以我張家男子充軍榆關作比喻,像征著你也是我張家的人。夜深人靜,便想起影兒是不是?”
不,我真的沒有!
“影兒也想周郎。”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真是好詞呢。周郎聽不見影兒的聲音,影兒也聽不到周郎的聲音,當真是聒碎鄉心夢不成。周郎是天下第一才子也不為過。”
“還好這之後,便聽聞周郎破了兩件大案,已是一名大俠。影兒開心的很,周郎無事便好。”
“今日一見周郎,影兒差點便控制不住自己。想不到周郎還為影兒寫了第三首詞。”
“我知周郎向往著我們婚後的生活。周郎讀書,影兒潑茶,那畫面,真是讓影兒向往。讓周郎早品了那喪妻之痛,影兒真的也很難受。”
媽的,老子三次給自己戴綠帽!
莫非老子是青帝轉世不成?
一路被綠,一路被打臉,最後成帝,人稱青帝!
“影兒,不說了。”
張影抬起小臉,淚眼朦朧地看著周軒,隨即紅著臉,閉上了眼睛。
周軒哪還把持的住,當即吻了下去。
這一夜。
半畝方塘一鑒開,
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君哪得清如許?
為有源頭活水來。
這一纏綿,便是三日未出。
三日之後,周軒起身時,張影已經梳妝完畢,此時她背對著周軒,面露掙扎。
周軒穿著完畢,便去抱她,張影突然面露決絕,掙脫了開來,說道:“周,周郎。張影此生已經交於你了。”
“我知道。我一定為你贖身。”
“不,周公子。從今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你是周公子,我是影梅,兩不相欠。”
周軒一愣,連忙去抱張影,誰知她又躲了開去,淡淡地說道:“周公子請珍重,不要碰我。”
“影兒,你這是怎麽了?”
“請叫我影梅。周公子,影梅待客已畢,請走吧。”
周軒急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給你贖身?告訴我,要多少錢,我一定會給你贖身的!”
影梅冷笑道:“周公子,你哪來那麽多錢?影梅贖身的錢,你怕一輩子也賺不到。”
周軒心中產生羞憤,緊了緊拳手,他咬牙說道:“我還有武功!我可搶你出去!”
影梅冷笑道:“你那武功連成都縣都出不去,還帶我?真是笑話。你走罷。莫要讓我喊人,到時丟人現眼!”
“你為何突然變了,是否有難言之隱?”
“你沒聽過戲子無義,婊子無情嗎?影梅是青樓女子,與你逢場作戲而已!真是自作多情。”
周軒如遭重擊,連連後退,胸口傳來一陣陣疼痛,嘶啞著說道:“不!不是真的!影兒!你要事和我說,我便是死也要去做到!”
“我沒事!”
說罷,見周軒不走,影梅冷著臉,對外喊道:“來人!”
立時小蓮跑了進來,後面跟著兩個丫環。
“送周公子!”
小蓮一愣,但見影梅臉色決絕,以為周軒欺負她,便冷著臉說道:“周公子,小姐不想見你。請出去!”
另外兩個丫環立即齊聲說道:“周公子請!”
周軒盯著張影,心中五味翻滾,當真體會到了什麽叫婊子無情。
“周公子請!”
小蓮冷冷地說道。
“好!很好!”
周軒冷笑著說道。
“周公子,再不出去,我要喊人了!”
周軒冷冷地看了一眼小蓮,又看了一眼背對他的張影,當下恨恨地說道:“婊子無情!我真是體會到了!永不相見!”
說罷便大步離開了房間。
等兩丫環走後,小蓮關上門,便看到張影癱倒在地上,無聲地哭泣著。
“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小姐,即舍不得他走,為何要這樣?”
“蓮,蓮兒。”
“小姐!”
哭了很久,張影才緩過來,紅腫著眼,說道:“魚與魚相遇於陸,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小姐,小蓮聽不懂!小姐,你這麽傷心,我去喚他回來!”
“不要!蓮兒,不要!”
“蓮兒,我已入風塵。他是當世才子,民間盛傳的大俠。我又怎麽能拖累於他。”
“小姐,你怎麽會拖累於他!”
“蓮兒,我張家翻不了案,我是脫不身的。他留在這裡有何意義?有他這三日的相伴,張影這一生便已無憾。他是鯤鵬,這天地間才是他的世界,而不是影梅小苑中小小的房間。”
“小蓮不管,小蓮不要小姐傷心!”
“蓮兒別哭。蓮兒你與我不同,終有一天會找到如意郎君,便替我活完這一世罷。”
“小姐!小蓮不要!小蓮真的不要!小蓮隻想一輩子陪著小姐!只要小姐好好的!小蓮便知足了!”
張影抱著小蓮,滿臉淚痕的看著周軒離開的大門。
他的身影還在她眼中停留。
要不是自己沒留多少錢財,也可多留他幾日罷?
等小蓮情緒穩定,她柔聲說道:“將我那些積蓄取來,應夠付他這三日的花費。”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