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看待這次的事件?』

　　聽到這個問題時，薑洛竹險些沒當場發作，心說咱倆到底誰是記者，提問的人難道不應該是本小姐嗎?

　　眼神交錯的刹那，她卻發現自己錯了。

　　易橡不是在尋求解答，因為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沒有推托，沒有逃避，沒有顧左右而言他，這個男人不僅在提問，更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權，表明自身的態度。

　　這裡，是他的地盤。

　　有那麽一瞬間，薑洛竹在易橡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某個熟悉的影子。櫻唇微綻，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輕輕搖了搖頭。

　　人生，就是在不斷的妥協，我們無力影響這個世界，所以只能改變自己。這是她從小就明白的道理，也是她被迫接受的信仰。

　　『對你來說，我的看法就那麽重要嗎?』

　　『要想做一個善於辭令的人，只有一種辦法，就是學會聽人家說話。來吧，整個舞台是你的了，別讓觀眾們等太久。』易橡拄著下巴，報以誠摯的微笑。

　　『說什麽胡話呢，周圍哪裡有什麽觀眾……咳嗯，好吧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地動動腦子，給你們分析一下眼前的局勢。』

　　在薑洛竹看來，這次的事件無疑是一場復仇者的狂歡，換句話說，有人想借警方的手，替李向東報殺身之仇。

　　『既然如此，那個在背後操縱局勢的人，又幹嘛要救走劉閏年?』疑雲陣陣，易橡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還不明白，那家夥是要手刃仇人啊！』

　　『那他為什麽沒有帶走胡偉?要知道在害死李向東的事情上，這小子也有一份。還有，如果胡偉的證詞沒問題，那麽需要對死者負責的，總共應該有三個人，可是這一局的「莊家」，為什麽偏偏對姓劉的感興趣?』

　　『那，那是因為劉閏年是主謀啊！對對對，冤有頭債有主，一人做事一人當……說起這個，我還想問你呢，李向東到底是怎麽死的?』

　　說著，薑洛竹連忙拿起了小本本。

　　誰知易橡竟是一臉遲疑。

　　『關於這點，警方也沒有掌握太多的信息。』

　　據胡偉回憶，在黑哥表明自己的立場，宣布反水後，失控的李向東隨即撲了上去，想要搶奪對方腰間的手槍，雙方爭執不下之際，槍口突然走火，誤傷了胡偉，導致他當場暈了過去。

　　等到胡偉醒來時，李向東已經死了。

　　包括他在內，每個人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

　　『那家夥就沒問一句，是誰動的手?』薑洛竹追問道。

　　『如果換做是你，會在這種時候多嘴嗎?』易橡瞪著眼睛，馬上反駁了一句。

　　『恩，倒也是……這樣說來，劉閏年和黑哥都有可能是凶手咯?哦不對，胡偉這廝的嫌疑也很大，畢竟現在沒人能證明，他的話都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還認為那個設局的人，是在單純地籌劃復仇嗎?』

　　易橡拋出了準備已久的問題。

　　嘴上說著「舞台都是你的了」，實際上卻自己演起了獨角戲……薑洛竹撇了兩下嘴，將腦袋擺到一旁。

　　『那你說，那個喜歡煲電話粥的「變聲器狂魔」到底在圖什麽?』

　　『激活罪惡。』當易橡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另外兩人瞬間變了顏色。

　　『復仇不是目的，而是實現目的所必需的手段。煽動仇恨，激起人性之惡，這種行為簡直與引人墮落的魔鬼無異！』驀地，薑洛竹怔住了，

『等等，那個人的真正目標難道是……』　　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右眼皮狂跳不停，易橡拿起手機，使勁兒按在了耳朵上。

　　『是我……不是幾率很低，而是根本沒戲，這麽大個地方，這麽長的時間，你讓咱們上哪兒尋摸一個大活人去……行吧，我知道了！』

　　『出什麽事了?』見男人掛斷了電話，薑洛竹趕緊詢問起最新的情況。

　　『李曉東跑了。』易橡對此似乎並不意外。

　　『這，這怎麽可能！』

　　『臨近中午，那家夥忽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一副快要不行的樣子。拘留所那邊見情況不對，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可是就在急救車離開後沒多久，外面又來了一輛車。』

　　『佯輸詐敗，偷梁換柱，看來一切都是提前計劃好的……距離正午已經過去了八個多小時，這人，怕是找不到了。』

　　學著易橡的樣子，薑洛竹也將頭高高仰起，望向近在咫尺的屋頂。

　　這一天， 實在太過漫長了。

　　五分鍾，靜靜過去。

　　有條不紊地收起卷宗，易橡端起水杯，悠然踱到了審訊室的門口。不同於片刻前的愁容滿面，此時的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散漫而慵懶，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兒棱角。

　　『我說，都別滲著了，你們就算熬上一整夜，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你要去哪兒?』薑洛竹歪過頭，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

　　『回家，衝個澡，隨便對付一口吃的，看兩集電視劇，然後滾去睡覺。生活是場災難，你得學會苦中作樂！』

　　『案子呢，就這麽算了?』

　　『能做的事，我的搭檔都已經做完了，根本用不著旁人操心。順便說一句，臭小子也已經打卡下班，放牛歸馬了。』易橡倚著門框，打了一個天大的哈欠。

　　『意思是說，你們想出了對策?』情況有些反常，薑洛竹必須得問個明白。

　　『對策?呵呵，對策個腦袋……線索全都斷了，人也跑了，你讓我們拿什麽去查案，講個屁的對策?』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打算直接放棄了?』薑洛竹的脾氣上來了。

　　『敵不動我不動，靜觀默察，以不變應萬變，懂?』言罷，易橡轉頭看向老盛，『走吧，我送你們回家。』

　　非常時期，確保人身安全乃是第一要務。

　　易橡有種感覺，逃走的李曉東不會善罷甘休。

　　憤怒的火焰不會燃燒殆盡，復仇的道路亦沒有盡頭，當你打破善與惡的界限，將良知與道德通通丟在身後時，最後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