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謠言四起，輿論快速發酵之際，一名男子找到了派出所，自稱要為多年前的行為負責。

　　對此，刑警支隊給予高度重視，立刻派出精乾警力，將人帶回了文枰分局。同一時間，新聞發布會召開，市局宣布成立專案組，全面接手調查工作，並對投案自首的男子實施了突擊審訊。

　　原則上，重案組已經無權過問案件，自然也就沒法接觸到那名「投案自首」的男子，不過幸好，組裡有老隊長坐鎮。

　　五分鍾，鄭榛和易橡只有五分鍾。

　　沒有寒暄和試探，談話直接奔向主題。

　　『我們是文枰刑偵支隊重案組的警官，現在想就此次發生的事故，向你了解些情況。首先，請簡述你的個人基本情況，以及整個事件的大致經過。』鄭榛率先出擊。

　　桌上有隻紙杯，杯子裡的水已經冷了。桌後的男人垂著頭，神色甚是憔悴，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

　　『我在九宮中學教書，是一名化學老師，有次在整理化學藥品室的時候，意外發現了通往地下設施的入口。出於好奇，我壯著膽子走了進去，結果誤入存放化學品的倉庫，最終釀成了大禍……』

　　聽完嫌疑人的證詞，鄭榛和易橡迅速對視了一眼。

　　『根據出警記錄，轄區派出所曾在十天前開展走訪，針對「九宮中學原址的土地汙染事件」對你進行過問詢，然而在那時，你並沒有承認自己的過錯，可以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嗎?』

　　鄭榛一針見血地問道。

　　『我當時很害怕，心想紙裡包不住火，這些年拚命掩蓋的真相，終究還是遮不住了。人犯了錯，就要受懲罰，自首才是唯一的出路，可是，我的兒子他常年生病臥床，需要人守在床邊，日日夜夜照顧。所以我……』

　　『所以你糾結了好幾天，然後突然就想通了?不是，孩子的親媽呢，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難道會不聞不問，任由你們爺兒倆陷入麻煩?』易橡延續了進攻火力。

　　『孩子病了沒多久，老婆就和我離婚了。我原想把他托付給親戚，無奈這些年家中困頓，兄弟姐妹們間的交情淡了許多，一時間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後來也不知怎的，消息竟傳到了校長那裡，這才……感謝老天爺，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啊。』

　　男人長舒一口氣，肌肉牽動寫滿疲憊的臉，浮現出一絲感激的笑容。

　　深邃的眼眸漆黑似墨，如淵如海，鄭榛交叉著雙手，輕輕抵住了下巴。

　　『倉庫裡的化學品泄露後，你是否做了補救?』

　　『是的當然有，工具和藥品都是從化工商店買來的，我從來都沒有偷拿學校的東西。處理好現場後，我便將入口重新封了起來，再也沒有進去過，誰知後來還是……自作孽不可活，過去犯下的罪，終究是要償還的。』

　　『這是警方繪製的地下設施平面圖。遺憾的是，由於校舍的拆遷工程，部分隧道發生了垮塌，使得測量工作變得異常艱難，因此，我們希望你能回憶盡量多的細節，幫助我們完成圖紙的繪製，方便日後建立檔案。』

　　鄭榛鋪開一張標注著若乾符號的圖紙，語重心長地道。

　　第一次，桌後的男人露出了猶豫之色。

　　『我勸你積極配合，爭取寬大處理！要知道，這件事已經驚動了上頭，一不小心就會是半輩子的牢獄之災！想想自己的後半生，想想自己的孩子，你忍心讓他就此失去依靠，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嗎?』易橡持續施壓。

　　愛叫懦夫變得大膽，卻叫勇士變成懦夫。

　　『我，我知道了。我願意配合你們的工作……』不再猶豫，男人果斷做出了選擇。

　　『我們在隧道盡頭的房間裡，發現了若乾套防化服，如你所見，垮塌點就在這附近。礙於種種原因，警方暫時無法調動挖掘設備，破開攔路的碎石。我們想知道的是，另一側有什麽?』

　　鄭榛手指地圖，敲了敲右下角那片象征著「缺失」的空白。

　　埋頭深思，男人回憶了片刻。

　　『入口連接著一段階梯，第一個房間在右手邊，是個帶沙發的休息室;衛生間在斜對面，裡面設置了專門的消毒池;沿著隧道繼續往裡走，左右兩側分別是更衣間和浴室，之後就是那間掛滿防化服的屋子了……』

　　『實驗室內部呢，除了落滿灰塵的桌椅， 裡面還有什麽東西?』鄭榛乘勝追擊，接著問道。

　　『什麽都沒有，實驗室早就已經被搬空了。角落裡有許多灰燼，想來應該是日本人在倉促撤退，集中銷毀文件資料時留下的。至於消失的實驗設備，要麽是被日本人帶走了，要麽就是被後來買下建築的商人發現，給秘密典賣掉了……』

　　『既然如此，倉庫裡的化學品，為什麽沒有被搬走或是賣掉?』易橡突然發問，直指問題的關鍵。

　　『這，這是因為……』

　　『因為倉庫的大門，是你打開的。』鄭榛霍地抬起頭來。

　　包括屋頂在內，倉庫裡的各個地方都存在明顯的腐蝕痕跡。據此，他判斷那裡發生了小規模的化學品泄露事故。

　　但在聽完嫌疑人的敘述後，鄭榛改變了原先的看法。

　　所謂的「事故」，其實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一個用來掩蓋犯罪行為的障眼法。

　　試問如此規模的事故，豈是一個人能應付解決的?

　　就算可以勉強做出補救，嫌疑人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做到幾近完美的善後，甚至能在不傷自身分毫的情況下，從充斥著危險化學品的環境中全身而退?

　　可疑的細節還有很多。

　　『時隔多年，你依然記得地下設施的布局，哪怕是消毒池、灰燼一類的細節，也都沒有忘記。可你又說，自己在處理完倉庫後，就將入口封了起來，再也沒有踏足過……我說這位老師，您的記憶力也未免太強大了吧！』

　　易橡有種感覺，他們與真相的距離，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