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嚇的當即發出了一聲尖叫:“媽呀,殺人啦!”
這一聲尖叫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聲音尖銳高亢,刺耳至極,饒是身懷絕技的一眾道士聽了都下意識的頓了一頓。
不過……也僅此而已,手裡的兵器再次向他們兩個腦袋襲來。
“低頭!”女孩子的聲音在一眾尖銳清脆的兵器交擊聲中不大卻不知為何格外的清晰。
玉清連遲疑也沒有遲疑,下意識的低了下頭,兩支鋒利的弩箭擦著頭頂飛了過去,同不知哪個道士手裡的兵器交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玉清隻覺得自己此時的心跳快的都快能從胸腔中蹦出來一般,他渾身發抖,四肢仿佛也不聽自己使喚了一般……一道大力就在此時推向了自己,伴隨著女孩子的一道聲音“別動”響起。
他死死的抓握著身下的野草一動不動。
四肢確實不聽自己使喚了,卻是聽薑四小姐使喚的。
這個認知讓玉清有些挫敗,額頭滿是冷汗,想閉上眼睛不敢看周圍的情形,卻到底還是強忍著心中的懼怕睜開了眼。
一道熱流突地灑上了他的脖子,似是水,可那黏膩的血腥味卻清晰的提醒著他這不是什麽水,是血。
血濺了他一臉一身,他心中一跳,一時間隻覺的有種仿佛天都要塌下來的驚懼,不過好在身後那道推他的力道及時傳了過來。
血不是她的,那就好!
那是誰的?
一道碩大的蛇尾巴在眼前閃過,不遠處一個往日裡凶神惡煞的瑞元觀道士睜著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躺在地上,人……只剩半個了。
媽呀!玉清嚇的再次發出了一陣尖叫聲。
他只是個山裡頭渾水摸魚也不幹什麽缺德事的道士而已,平日裡吃齋念道經的,連魚都沒殺過,為什麽要看到如此可怖的事情?
方才……發生什麽事了?
王五挪了挪腳,下意識的離不遠處的王盧——這個往日裡最是尊敬的師兄遠了一些。
那條蛇……就是那條回來報復的蛇!這毒物陰惻惻的,一直呆在一旁伺機報復,這於他們瑞元觀這些一直同毒物為伍的人而言,自是一早便知曉了。
自方才起,大家就在防著那條毒蛇突然出現,那毒物極為靈性,定會趁亂做些什麽。
果不其然,一見場面亂了起來,它便突然出現,直衝王盧師兄而去。
眼見王盧師兄就要被它卷走,一眾師兄弟們發出了一聲驚呼,他更是下意識的抬腳拔下腰間的匕首就要上前,可下一刻,王盧師兄的動作就似是一盆冰涼的冷水一般兜頭自他頭頂澆下,讓他渾身一寒,一下子製住了他想要近前的腳步。
王五想起方才的情形,腳下意識的再次往一旁挪了挪,離這個往日裡最尊敬的師兄遠了些。
人之將死,確實有求生的本能,可師兄他方才竟然在那條毒蛇撲上前來之時,一把將身邊的師弟推了出去,直接送入了蛇口。
那條蛇是師兄招惹回來的,素日裡打罵折辱,以致這毒物懷恨在心的也是他,當時他招惹毒蛇,是師兄弟們合力將他救了回來,可他卻……
王五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埋怨:他們就算不是什麽好人,可對王盧這個師兄卻一貫是尊敬的,可他自己招惹回的麻煩,竟然為躲避麻煩,直接將師兄弟們推入了蛇口,他……
心中正埋怨著,王盧卻是突然回頭向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神情冰冷。
王五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識的攥緊了。
不過王盧卻是什麽都沒說,看了他們一眼便回過頭去,似是方才不過是隨意看看罷了。
可……方才是隨意的嗎?想到王盧方才的眼神,王五一陣後怕,只是這後怕也不過一瞬而已,王盧突然開口了。
“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居然這麽久都抓不住?”看著面前女孩子撕了一半的袖子,露出裡頭的箭弩機關,借著那箭弩機關居然吃力的躲過了幾招那些道士們的兵器,王盧冷笑了一聲,看著那些道士,道:“你們大可出手再綿軟下去,三招之內不殺了她,我就催動蠱毒發作,每多一招,就多死一個人,你們大可試試!”
一個拎大刀的道士聞言瞥了眼站在那裡幾招過後吃力的氣喘籲籲的女孩子,微微搖了搖頭:“沒有武功能躲過幾招是真的膽識過人了,可……薑四小姐,你本不該來的,既然來了,那就……”大刀道士說著神情一肅,手中大刀劈開空氣,擦出一連串的火星向女孩子砍去,他大喝一聲。
“死吧!”
大刀劈下的瞬間,女孩子咬牙,一手推開了一旁的玉清,另一隻手下意識搖搖晃晃的舉起了那位涼透了的洪武道長丟下的大刀。
被推到一旁的玉清看的再次驚懼的發出了一聲驚叫,這個女孩子雖說不算什麽弱女子,可要拿起這麽一柄大刀也委實吃力的厲害,這要砍下去……
玉清雙目眥裂,喊道:“薑四……”
才來得及發出兩個字,那柄碩大的大刀便已然到了女孩子面前,看著女孩子被刀刃映的慘白的臉,玉清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那道即將灑上自己面前的熱流。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兵器交擊聲,熱流……沒有灑上來。
玉清怔了一怔,後知後覺的睜開了眼睛。
月光下,女孩子手執大刀,同那拎大刀的道士手中的大刀刃面交擊,對峙在了原地。
手執大刀站在月光下的女孩子神情肅殺,看起來,莫名的就似一個……女煞神。
一眾旁觀的道士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解又詫異的看著同大刀道士對峙的女孩子,那大刀道士神情更是驚異,握著大刀的手不住地發抖。
女孩子不懂武功,這一點他們一開始便知曉。即便殺這個女孩子並非他們本意,也並未盡全力,可這樣的一個普通人,能夠借著箭弩對上未盡全力的他們躲過幾招,已然很是不錯了。
這需要極其厲害的膽識和眼力,平心而論,若是他們沒有武功也不敢保證能如她一般躲過這幾招。
可眼下……察覺到從對面刀刃交擊處傳來的遒勁的力道,大刀道士隻覺得握著大刀的手一陣酥麻,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女孩子。
怎麽可能?這樣一擊的力道,普通人怎麽可能吃得住?
那道遒勁的力道便在此時突地徹底放了開來,虎口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他的手下意識的一松,下一刻,那道及人高的大刀就被高高拋起到了半空中,而後直直落下插入了地面深處,發出一陣嗡鳴聲。
這……怎會?
大刀道士看著那柄嗡鳴的大刀,喃喃:“難道……洪武師兄顯靈了?”
站在原地的女孩子卻在此時垂下了眼瞼,突然被卸了力一般的向後踉蹌了一下,旋即被身後穿來的手扶住。
一張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臉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月光下那張豔麗肅殺的臉冷漠的看著眾人。
睜開眼的玉清看到驟然出現在面前的人,頓時狂喜的歡呼了起來:“世子……啊—”
話未說完,被他喚世子的季崇言便抬手對著他劈了一記手刀。
玉清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看著季崇言的動作,薑韶顏抿了抿唇,疲憊的雙瞳中浮現出了一絲笑意,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澀聲道:“你做了我早想做的事。他嚇的一直在尖叫,吵的人耳朵疼!”
季崇言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短短幾日不見,她頭髮變得亂糟糟的,濺了不少泥沙,綁著箭弩的袖子撕了一半,周身的衣袍之上掛了不少撕裂的口子,往日裡白淨如玉的臉上泥沙血跡都有,看起來著實有些狼狽的厲害。
只是人雖狼狽,又被季崇言借了一下力道阻止了那柄落下的大刀,渾身脫力疲倦的快睜不開眼了,女孩子眼神卻是依舊亮亮的,開口便道:“其實方才……”
她說話之時瞥了眼腳下的黑色引線,季崇言了然:她當然不是那等會刻意尋死的人,不會明知躲不過還執意向前對上去。
她不過是想借用那大刀道士劈開空氣時擦出的火星,點燃腳下的黑色引線而已。
這東西……
遠在寶陵城正幫方知慧看帳本的煙花周打了個噴嚏:他的煙花作坊被封了,收了薑四小姐的錢賺些錢財而已,也不算未被祖訓吧!畢竟……煙花周看了眼正在吃蘋果的方知慧,畢竟眼下不是孤家寡人了,養家糊口什麽的還是要賺些錢財的。
季崇言垂下眼瞼:她當然不會毫無把握的去做這些事,只是想到方才越過瑞元觀牆頭看到那大刀向女孩子劈過去的那一刻,那種心中從未有過的慌懼感讓他心中一陣撕裂般的疼痛蔓延開來,一瞬間湧遍了全身。
他不敢想象那大刀若是有片刻的偏差之後產生的後果,將脫力的女孩子半扶著靠在自己的懷裡,他道:“接下來交給我便好了!”
女孩子點了點頭,朝他笑了笑,前一刻還站的如同竹子一般筆直的人如同被抽去了渾身的筋骨一般軟軟的向身後倒了下去,靠在了他的肩頭,頸間溫熱的氣息聲微弱卻又規律,季崇言偏頭看向倒在自己懷裡的女孩子:長睫上還沾了些塵土,滿臉皆是狼狽不堪,可在他看來卻是從未有過的冬日,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不如眼前這個女孩子讓他那般的喜歡。
這等時候,女孩子突然倒了下去,不知道是昏了還是睡了過去。
不過在場的一眾道士面上卻並沒有任何詫異之色。
他們的判斷沒有錯,女孩子不會武功!方才用洪武道長那把大刀對過來是因為身後季崇言給她借了力,可一個普通人哪承受的了這樣的力道,此時被驟然撤去了力道再加上方才那一陣對峙,早已至一個普通人的極限了,此時自是再也堅持不下去昏睡了過去!
當然,昏睡過去情有可原,因為人力已至極限,可這個時候昏睡過去……一眾道士互相看了看,神情微妙:也不知道是這女孩子實在太累了,還是太過放心這位孤身入觀的世子爺了。
將靠在懷裡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抱了起來,轉身走到身後的牆角放了下去。
季崇言這才起身,拔下身後的長槍,看向觀內眾人。
“官府辦事,九龍嶺群觀涉殺人……”那些諸觀失蹤的小道士們顯然不是下山還俗了,而是丟了性命。
“謀逆……”事關前朝,這麽大的陣仗自是為的那虛無縹緲的春秋大夢。
“私立邪道教派聖道教……”大周建朝以後不準亂立邪教。
……
將群觀罪名報出之後,季崇言看向在場一眾神色各異的道士,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特來捉拿歸案。”
捉拿歸案?幾個瑞元觀之外道觀的道士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面上卻並不見什麽懼怕之意,其中一個更是開口道:“世子爺,你孤身入觀,便是有兵馬趕來,恕我直言,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一個官兵捉我們一群人的。”
季崇言淡淡的“嗯”了一聲,抬眼掃向那些道士。
不管這些道士同瑞元觀之間是何等微妙的關系,可眼下,他們已然做出了選擇。他們選擇助瑞元觀一臂之力,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季崇言握緊手裡的那柄銀槍向前走去。
戰場之上的兵將之所以喜歡用槍是因為更適合以一敵多。
不過這樣的兵器在江湖之上實在不多見, 幾個道士互相對視了一眼,而後快如流矢一般的向季崇言略去。
瑞元觀內飛沙走石,方才地面碎裂開來的石頭碎塊都被震到了半空中,平地起旋風,人影在塵沙中出現又轉瞬陷入了塵沙,銀槍的光芒在塵沙中若隱若現。
趴在地上的玉清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還未來得及看清面前的情形,一道人影便重重的砸在了他正前方不遠處。
濺起的塵沙嗆的玉清一陣咳嗽,不過此時他卻來不及去擦拭面上被嗆出的鼻涕眼淚,只是怔怔的看著這個在他昏迷前不久還拎著大刀劈向薑四小姐的道士。
這道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胸腔處一道血口,眼裡死氣浮現。
技不如人啊!
不遠處,立於塵沙正中的季崇言眼風往這邊掃了一眼,神情平靜。
這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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