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梨不知道什麽計劃不計劃的,只是被自家小姐摸了摸腦袋便乖乖的呆在廊下等著了。
一直待到大半夜,她吃光了兩大盤瓜子和花生,才見自家小姐同江先生、方大小姐出來了。
自家小姐倒是一如既往,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是“泰山壓頂而不改色”,見了她,甚至還能朝她笑笑,問她呆在外頭等著可受涼了沒有這些話,那廂的江先生和方大小姐面上的神情卻是複雜嚴肅又帶著幾分憂愁。
受涼?香梨搖頭:不存在的,她又不是三歲的孩子,受涼會自己添衣服,再者冷的話多吃些東西不就成了?
“我們繞道去姑蘇一趟,而後回寶陵過年。”女孩子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
哦,過年啊,還有幾天就是小年,小年過後就是正兒八經的除夕了。
香梨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小年要準備花糕祭祀,還要做年夜飯,除夕更是一年裡頭吃的最豐盛的節日之一,而後便是正月,到時候瓜果點心糖酥不斷……真是怎麽想都叫人高興的合不攏嘴。
小午遞了塊帕子給香梨讓她擦擦快流出來的口水:就算大家都知道她心裡頭在想什麽,還是含蓄點的好。畢竟眼下還有一旁江先生和方大小姐兩個外人。
薑韶顏卻隻笑了笑,並不以為意,她轉身對江平仄和方大小姐道:“如此,我便先回寶陵了,待過完年再說。”
方大小姐沒有開口,倒是江平仄“嗯”了一聲,提醒她:“薑四小姐萬事小心。”
“我會小心。”薑韶顏點頭應了一聲,轉而對江平仄和方大小姐道,“倒是方三小姐那裡,你們小心些。”
她雖與季崇言認識的不算久,卻因著長久的相處,再加上季崇言身上那種“卿卿類我”的相似感,有時候多少也能猜出他的幾分心思來。
讓方三小姐離開前特意看了眼周方,季崇言雖然不知道這裡頭的事,卻並不妨礙他借周方來試探方三小姐。
很顯然,方三小姐即便知曉這是個陷阱,可因其中的誘餌是周方,也有了偏生要入局的心思。
若非如此方大小姐也不會下此狠手來軟禁方三小姐了。
這句提醒……方大小姐聞言看了眼江平仄,道:“我會同三妹說。”
方家姐妹之間若生出齟齬,這方家也離倒台不遠了。
……
晏城這裡一切順利,姑蘇城外的楊家別苑裡卻是人心惶惶,仆從婦人撤的除了做飯的廚娘之外便隻一個送飯的仆婦了。
“哐當”又一聲重物的倒塌聲從屋內傳來。
院外守著的仆從婦人連同護衛聽到這聲音不由對視了一眼。
“又來了。”送飯的仆婦瑟縮了一下肩膀,小聲道。
護衛聞言倒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而後幽幽歎了口氣,道:“二夫人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二夫人美麗又有手段,楊家後宅上下哪個不服她?可自從……
想到那張平素裡美麗的臉上那一大片的狼藉,護衛有些憐憫和不忍:“變成了這個樣子,二夫人自然接受不了……再者也不知道大人還願不願意見她。”
這般愛美的二夫人遇到這樣的事難怪性情大變了。可是能理解是一回事,二夫人遷怒的可是他們,這誰能受得了?
仆婦小心啜泣著掀開自己額前的碎發給護衛們看自己額頭上的傷:“我頭上的傷便是被二夫人砸的,我什麽都未做錯,才端著飯食進去,東西便砸過來了。”
護衛見狀,不由歎了口氣,感慨道:“大人遠在京城,老夫人前些時日來過,卻被夫人砸了東西,是以大怒,不肯接夫人回去了……”
老夫人本就不喜歡二夫人,再加上二夫人如此,自是順水推舟的讓她呆在莊子上了。
“且老夫人總覺得二夫人是狐媚子,勾的大人迷了心志,如今二夫人相貌成了這個樣子,聽聞老夫人回了祖宅還賞賜了不少人,大有歡慶的意思……”護衛搖頭道,“二夫人的傷雖是自己不小心跌落山崖造成的,可若非老夫人讓人去抓她嚇她也不會……”
“你們便是幫著二夫人說話。她若是心裡沒鬼,何須懼怕老夫人?”受了傷的仆婦嘀咕著,甚是不滿,“你們便幫著她說話吧!左右無端被砸的不是你們。”
這抱怨之語讓護衛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來反駁,頓了頓,隻得道:“你先回去歇著吧,夫人她這裡也沒什麽事了,往後把飯食從門外遞進去,莫要進屋便是了。”
仆婦這才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小小的別苑安靜了下來,護衛打了個哈欠從院外看向院內那依舊亮著燈的主屋:屋裡沒有什麽聲響,二夫人估摸著砸累了,待到實在累狠了,自會去睡的,左右不關他的事。
護衛這般想著,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開始打起盹兒來。
真正功夫了得的護衛都被調回了楊家祖宅,他們幾個只是素日裡不怎麽得用的。照老夫人的話說便是“這狐媚子都這樣了,還有哪個惦記她?給她幾個人伺候不錯了!”
這話裡頭的侮辱意味十足,足可見老夫人對二夫人不滿已久了。
護衛睡意逐漸上頭,翻了翻身沉沉睡去,半睡半醒間還嘀咕著“多少天了,都沒什麽事”。
多少天了,都沒什麽事的屋內,小雪白正站在一片狼藉中眼睛發亮的看著從窗外翻進來的人——薑韶顏。
“薑四小姐!”
薑韶顏點了點頭,問她:“怎麽樣?楊老夫人那裡可曾懷疑過你?”
“懷疑個鬼!”小雪白聞言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攤手道,“那楊老夫人一瞧便是恨這個二夫人恨的狠了。”
“我雖是靠著發瘋、性情大變的砸人沒有讓人近身,可聽那楊老夫人要來時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小雪白說道,“畢竟這老夫人我又不能砸,若是讓她近身,難保不會發現什麽破綻。”
“可到了那楊老夫人來的那一日我才發現是我多慮了,那老夫人連近身都沒近身,站在門口看到我‘受傷’的臉便仰天大笑了好久,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可見心頭暢快。”小雪白說著叉腰站在那裡做給薑韶顏看,“你這狐媚子,蠱惑我兒,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這聲色俱全的重述看的薑韶顏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好了,我知曉了。”
小雪白這才收了叉腰的手,上前道:“可見這二夫人素日裡把人欺負狠了,做事做的太絕了。”
要不是她做事做的太絕,這楊老夫人也不會在外頭走了一圈連進來看都沒看就走了,更沒有之前同她們合作的事了。
薑韶顏看向高興的小雪白道:“你做的很好,不過眼下你還得在這裡呆上一段時日。”
“哦,也行。這裡吃得好穿得好,日日有東西砸,我過的也不錯。”對此,小雪白倒是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卻沒忘記問薑韶顏,“薑四小姐,我要呆到什麽時候?”
薑韶顏看了她一眼,道:“到時候我會讓人來接你,你同我一道回京。”
可以去長安?小雪白聽的眼睛頓時一亮,歡呼道:“那我要去長安瞅瞅,我還攢了些錢,春媽媽若是在長安也想開個花月樓分號,我便也能做半個媽媽了……”
本該是富庶無憂的鹽商千金,長到如今最大的願望卻只是做半個媽媽……薑韶顏心中有些莫名的酸澀,看著高興的小雪白,道:“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會想辦法讓春媽媽把身契還給你。你……到時候想同春媽媽在一起也行,若是想試試別的行當也可以。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做的。”
小雪白也不知聽懂了還是沒聽懂,高興的不住點頭。
薑韶顏摸了摸她的頭髮,轉身離開了。
若沒有文帝同瑞元觀裡那些人的春秋大夢,又怎會有這些命途多舛的孩子?
大靖都已經亡了,這夢早該不在了。
坐回馬車裡,薑韶顏靠在香梨擺好的軟墊上闔上了眼:“走吧,回寶陵吧!”
……
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有回寶陵了,他們離開的這些天寶陵這裡也一切都好。
“寶陵幾十年也難得有什麽事的,更何況這幾天?”方知慧抓了把瓜子邊嗑邊道,“除了你那二叔三叔兩個惹事精,哪個有空成天正事不乾專門惹事來著?”
“他們兩個人呢?”薑韶顏問方知慧。
“在自己租住的宅子裡呆著呢!”方知慧說道,“小柳綠的金貴血脈給你三叔撞沒了。”
那一天早上可熱鬧了,小柳綠的表演可謂一氣呵成,就是白管事受了驚,在梯子上站了一上午,足足歇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原本這件事是不死不休的,可是……”方知慧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湊近薑韶顏,壓低聲音道,“他們知曉你家那不講理的老夫人瘋了……”
至於這件事如何應對,‘薑大仙’離開前就交待過他們怎麽做了。
“他二人知曉老夫人瘋了定然急得很,因為要從我爹手裡弄到錢財定是要靠老夫人的,所以會胡攪蠻纏一面暗指我們苛責老夫人,一面要請大夫、道士什麽的過來做法……”
這是薑韶顏離開前說的。
“你說的都對,不過有一件事說錯了。”方知慧搖頭嘖了嘖嘴,“他們可沒有暗指,而是準備跳到大街上說你們苛待老夫人。”
雖說這整個寶陵城也沒幾個人信他二人了,可這苛待老夫人的話傳出去總是不好的。畢竟不是誰都跟薑四那個二叔三叔一個樣,不要臉的,大家都是要臉的。
“我們也未跟他們多廢話,只是拉著他二人到那老夫人面前坐了坐,聽到老夫人嘀咕的下藥害人什麽的,兩個人臉都綠了,當即嚇的轉頭就跑。”方知慧說著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後來再也沒有上門過。”
這反應可一點不奇怪。薑韶顏點頭嗯了一聲,淡淡道:“他二人總想著走旁門左道,卻不知旁門左道總是不如正道來的硬氣的。”
薑二老爺和薑三老爺的錢無非是通過老夫人的胡攪蠻纏弄到錢,如今聽老夫人喃喃害死薑夫人的事,兩人再蠢也知曉這條路行不通了。莫說行不通了,待到回京,指不定老夫人還要被大義滅親送入大牢,自然是轉頭就跑,恨不能立時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免得被牽連到。
“你說的沒錯,聽聞你那好三叔還跑到衙門去問他們先時毀的江公古物的錢有沒有來,聽聞早就入庫之後直接昏厥在了衙門門口。”
“多年‘苦心經營’毀於一旦,他自然受不了。”薑韶顏點了點頭,神情淡定自若。
方知慧當然知曉這所謂的‘苦心經營’是怎麽回事,聞言,忍不住嘖了嘖嘴,感慨道:“其實說起來,他們那哄騙老夫人的功夫也是真的了得,想來花了不少心思。拿騙來的錢去生錢的買鋪子、田地什麽的也費了功夫。若是將這些心思和功夫放在正道上,雖說沒有如先時那麽多錢,但好歹錢是自己弄來的,不會有隨時被收走的風險,也不知道他們圖什麽。”
世人總以為旁門左道是條捷徑,可便是總被人稱為‘奸商’的方家卻也不敢走什麽旁門左道,因為看似捷徑的旁門左道總有旁人看不到的風險。 有些風險一旦發生,那是一夕間毀於一旦的。
“便是因為多年的旁門左道捷徑走的太舒坦養歪了心思,被才會一來寶陵就來挑釁,不挑釁也不會弄毀江公古物,把多年走捷徑換來的錢給盡數賠進去了。”方知慧搖頭,撥了撥隨身攜帶的算盤,“真不劃算。”
總之,知曉老夫人瘋的原因之後,兩人再也不提請大夫、道士之說,好些天沒上門了。
“沒了老夫人這個錢袋子,你那二叔也不要小柳綠了,前兩日聽說他二人在打聽有沒有去往長安的商隊,準備跟著商隊趕緊回長安。”
這個決定也不意外。薑韶顏笑了笑,道:“他們現在定覺得我爹是真的好!”準備回京抱緊這好大哥的大腿了。
可不是麽?薑二老爺和薑三老爺看到停在薑家別苑門前那輛熟悉的馬車時,頓時嚇的一個激靈,連忙縮回了腦袋,唯恐被人發現。
那天煞的臭丫頭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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