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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佔金枝》第538章 為何
匣子裡沒有藏著什麽可怖又或者金貴之物,只有一張發黃的,折成四方大小的,沒有被裝表過的畫。

 雖說還未看到畫作全貌,但依稀可見是人物畫,且……畫中的當不止一人。

 安國公將畫紙拿了出來,在打開的瞬間卻是看了眼一旁的季崇言。

 長孫神情平靜,一如以往。

 長孫都能如此平靜以待,還有什麽可害怕的?安國公深吸了一口氣,順著折痕將畫紙展開。

 這畫紙並不是什麽考究的畫紙,更同名貴無緣,只是大街上的紙鋪裡隨處可見的畫紙。

 畫作上的顏料用料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所以也不曾被人如何刻意的精心收藏過。

 畫紙上的顏色已經泛黃,同畫作原本的顏色相差甚遠,作畫的筆墨勾勒生疏,更是足可見作畫之人不是什麽丹青妙手大家,是個新手。

 可這些……都不重要。能讓院中名家畫作都不在少數的季崇言如此鄭重的對待它的原因是因為畫作上的人。

 即便作畫之人畫工平平,卻也足以讓他一眼便認出了畫上的一男一女。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先時他同言哥兒提過的那位江小姐。雖然其人神貌並未全然被勾勒出來,可安國公還是一眼便將那位江小姐認了出來。

 這般相貌,只要見過的就不會輕易忘卻。

 而江小姐身旁的那個男子……安國公在看到那人的瞬間神情猛地一怔,下意識的看了眼一旁神情平靜的長孫。半晌之後,他頗有幾分驚疑不定的看了看畫上的那個男子又看了看身旁的長孫,開口道:“這畫上的……是當年的趙小將軍吧!”

 說罷這話,不等他開口,安國公便不住點頭,似是在肯定自己的猜測又似是在說服自己:“是了,一定是他!就是他啊!這畫作有些年歲了,你那時候還沒出生呢!”

 讓安國公如此驚疑不定、連連否認的當然不會是因為畫中的兩個人,畢竟江小姐同趙小將軍當年卻有傳聞,甚至傳到了定親成親的地步了。

 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在一幅畫裡也沒什麽。畢竟彼時的尋常百姓也覺得這兩人般配的很,比起不登對的,大家顯然更屬意登對的一對璧人。當年,還有坊間寫話本子的編纂過他二人見間的故事呢!

 可問題不是這兩人同時出現在一幅畫裡,而是這畫中兩人的穿著打扮之上。

 男著龍袍,女戴鳳冠。

 這……分明是在畫一對帝後!

 看著畫中男女的穿著打扮,安國公心驚肉跳。

 這是什麽意思?是說江小姐是後?趙小將軍是帝?

 這樣的畫作落到天子眼裡,哪還坐的住?

 江小姐是後倒還好些,大不了搶回來就是了。問題在於著龍袍的男子,他若是帝,那坐在龍椅上的又是什麽?

 安國公覺得此時的心情跌宕的委實厲害,時而升至九霄,時而又跌至深淵。腦中混沌一片,被二十年盛世和平掩蓋住的過往此時卻被眼前這幅畫毫不客氣的一把重新掀了開來,露出了裡頭的真容。

 “這是誰畫的?”

 安國公隻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彷佛神魂分離了一般,他聽到自己在說。

 “怎麽能畫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畫作?”

 “大太監全海。”長孫的聲音平靜中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涼意,似是怕安國公一時記不起來這個全海是什麽人,季崇言還特意解釋了一句,“就是那個暴君面前曾經的紅人,待到江小姐死後沒多久他也出了事。被人發現挖了雙眼,斷了四肢,做成人彘的大太監全海。”

 安國公記得這麽一個人。

 這個大太監全海曾是暴君面前的第一大紅人,在暴君面前說的話甚至比不少重臣老臣更要管用。

 要知道,暴君那樣瘋病的人,便是再如何聰明的人都難以確保一句話不會莫名其妙的觸怒了暴君。可偏偏這個大太監全海最是“了解”暴君,甚至還有一度,前朝的重臣,哪怕是清高如琅琊王氏這樣的門閥大族都還要許以全海好處才能同暴君搭上話。

 可就是這麽一個大紅人,有一日突然消失了。沒了全海,暴君大喊大叫,發動宮人朝臣一同尋找。

 就在眾人以為全海是畏懼暴君偷逃出宮時,大太監全海出現了。

 彼時搜到全海的是個老邁的文官。他本也年歲大了,體力不支,搜了一天一夜早扛不住了。經過宮中掖池時,本想偷個懶,卻見掖池上一大片奇怪的東西飄在湖面上。

 老文官下意識的抬腳過去看了眼,這一眼,看的文官當即慘叫了一聲,暈了過去。待到被人抬出宮後沒多久就犯了重病,聽聞是驚嚇過度引起的心魂失守,沒過多久就死了。

 這件事傳出去自也被傳成了文官是被“嚇死”的,當然,其實從大夫診治的結果來說,也算不得錯:確實是驚嚇過度引起的。

 那個飄在掖池上的就是大太監全海,被人做成人彘飄在了湖面之上。

 嚇死了文官的全海也把一眾宮人同朝臣嚇的不輕,安國公彼時也在搜尋全海的隊列中,雖然沒有靠前近距離看過,可遠遠看著也有幾日連飯都吃不下。

 多數人的反應同安國公一樣,除了暴君。

 暴君抱著全海痛哭流涕,憤怒之下斬殺了一眾全海身邊的宮人和全海的“乾兒子”,讓人趕緊把殺人凶手找到,要替全海報仇!

 當然,最後凶手沒找到,暴君也……忘了過問了。

 不過對大太監全海的死眾人多有推測,大多數人私心裡都覺得大太監全海當是被暴君殺了的。畢竟如此虐殺的手段,尋常人甚少會去這般做來。可暴君不同,這種事他常做,甚至常有前一晚殺了人,第二日起來滿皇城找人的事。

 殺了人又忘了這種事,暴君做的太多了。

 前朝暴君當政時,這種無緣無故死了的紅人不在少數。在暴君身邊當紅人,可說等同是將腦袋提在手裡了。

 安國公回憶了一番這個大太監全海,再度看向手裡的畫:所以,眼下這幅畫居然是全海畫的?

 安國公看著手中的這幅畫,神情凝重。

 季崇言開口道:“全海於相術、道術之上全然不精通。只是作為暴君身邊的紅人,在暴君身邊時,他確實知道了不少事。這幅畫是全海死後,從一個與全海看似毫無交集,卻是老鄉的小太監手中得來的。”

 至於如何得來的,得來的過程之艱難,季崇言沒有提,只是說道:“小太監死前把這幅畫送了出去,說是極其重要。”

 這幅畫幾經易手,最後到了他手裡。

 不過,想到那個遞畫給他的人出現時的慘狀:想來,每一個得到這幅畫作的人都受到了無數的追殺和暗害。

 那個送畫給他的人他再見到時也已是一抔黃土了。

 不過追殺的人也在那人死後也消失了,可見,那個人暫且騙過了追殺的人。

 “這幅畫……”其實有些事不消說,猜也猜得到,這幅畫得來定然不易。

 至於答桉,其實從畫中人的裝扮也知曉個大概了。

 “暴君想要江小姐極有可能是因為有人告訴他,得到江小姐便可江山永固之類的話,”安國公說道,“一個美人,身上再加上江山永固這四個字,暴君如此勢在必得也不奇怪了。”

 所以,那個紅顏薄命的江小姐竟是因為這個緣故而被族人逼上的絕路麽?

 安國公有些唏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若江小姐只是因此被人爭搶,那畫上另外一個人的命運便遠比江小姐要慘烈的多了。”安國公閉了閉眼,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必須死!”

 彼時動亂,帝位飄搖,不管是位子上的暴君,還是那些有意帝位的的起義軍首領,這些人都不會讓他活著。

 所有人都會想盡辦法讓他死。

 “天命神授,都是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的。”季崇言說著,看著安國公手裡的畫,唇角微翹,似是嘲諷,“大太監全海沒讀過什麽書,可這幅畫著實不需要一個字,便能夠解釋很多事情了。”

 所有人都要趙小將軍去死,有意帝位的陛下心中未必沒有這樣的心思。

 他在意的,是陛下在其中做了什麽。

 去了一趟江南道之後,他得到了答桉。可這答桉……著實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壞,更嚴重!

 “祖父,你去江南道時,薑四小姐帶你去買的那把銀槍,你可還記得?”季崇言開口問安國公。

 安國公點頭。

 有些事,如何解釋都不如親自演示一遍來的更有說服力。

 那把銀槍就在安國公的書房之中,待到小廝將銀槍拿來之後,季崇言解下槍頭與槍身的機關,在與槍頭連接的槍身上沾了點墨,而後重新將槍頭與槍身相連。

 隨後……

 安國公只見季崇言手中耍了一個槍花向牆面上刺去。

 這是一招很尋常的槍法,在槍口即將刺中牆面的瞬間,槍頭與槍身分離開來,沒了槍頭的槍身一記重擊直直擊中了牆面。

 牆面上,彷照柴嬤嬤身形畫的輪廓之中,頭腦正中一點類似銅錢大小的圓形痕跡很是顯眼。

 這痕跡……實在太眼熟了。安國公臉色白的有些驚人。

 難怪饒是大理寺卿紀峰也一直對凶器耿耿於懷:若說是棍吧,擊中人時不該是垂直往下的,而是當一棍打下去,留下的不會是這個小小的圓形傷口。紀峰猜是錘子,卻又覺得受力方法有些不對勁。

 卻原來是槍法的傷人方法。

 這樣的槍……當時柴嬤嬤出事時在場中人只有一個人有,更何況,也沒什麽人能從那人的身邊搶走他的銀槍了。

 所以,答桉顯而易見。

 季崇言擦去了槍上的墨跡,將槍收好還給安國公。

 這把槍給了他最想要的答桉,卻……同時也為他增加了一個問題。

 薑四小姐是如何知曉這把槍的存在的?他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的思緒。

 當然這些,就不必在祖父面前說了。

 頓了頓,他繼續開口道:“如此……我生來的這張臉便是禍端了。”

 他長了一張與小舅極其相似的臉。

 雖說大太監全海的畫是作於二十年前,畫上的兩人也都不存在了,這一切,似乎與他無關,可……他不覺得天子會在這等事上掉以輕心。

 這等事,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雖然神貌不及其一半,可入宮的楊仙芝卻是長的與那江小姐有幾分相似,”季崇言說道,“楊衍又刻意把與江小姐有幾分相似的楊仙芝送到了我身邊……”

 季崇言不覺得這是個巧合,而更讓他懷疑的是要進宮的楊仙芝居然敢這般大膽的同他扯上關系。

 一個要送進宮的後妃居然敢這般同外男扯上關系,楊仙芝不懂,楊衍也不懂麽?既然被楊衍寄予厚望,就不怕陛下生出膈應?

 這不像楊衍會做的事。

 所以他猜……

 “極有可能是陛下授意他的試探,因為這等事都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季崇言澹澹道。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話聽在安國公的耳中,著實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本以為的小兒女情長之事的背後竟有可能是陛下的試探和博弈?可……不得不說,這確實像陛下會做出來的事情。

 陛下於女色之上不甚看重,拿一個女子來試探之事,他確實做得出來。

 “其實這猜測也極好證實。”季崇言說道,“我聽最擅保胎的張太醫說過,新入宮的後妃們為了及早懷上龍嗣,常期望自己在最適宜有孕的那幾日侍寢……”

 說起這些婦人事,季崇言神情平靜,似是不覺有什麽不對。

 倒是安國公有些不自在的乾咳了一聲:長孫於什麽事情上似乎懂的都挺多的嘛!

 “楊仙芝入宮之後因著后宮妃嬪對她的排擠,楊衍如今又不在長安城,雖容色冠絕后宮,卻並不得寵,不過侍寢的機會卻是不少, 入宮為止已有三次,安排的日子也都在那幾日之內。”季崇言說道這裡,頓了一頓,“當然,三次還太少,或許是巧合,且要看看再說。”

 這件事的驗證需要時間。

 安國公“嗯”了一聲,沒有再在楊仙芝的事情上繼續追問下去。只是開口問季崇言:“這些事,於你和薑四小姐的親事又有什麽關系?”

 薑四小姐眼下雖然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可細究其五官相貌,與楊仙芝也好,與江小姐也罷都是有差別的。

 如此,當對不上畫上的人的。

 既如此,長孫為什麽要在陛下面前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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