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進入當鋪的來人,端著水盆的白雨不自覺脫手,水盆“咣當”掉在地上,撒出來的水流了滿地,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蘋果。
噔……噔……
在櫃台記帳的李票台聽見響聲,正要抬頭喝罵,這定睛一看,瞬間表情與白雨神似。
來人緩慢走進櫃台裡,李票台連忙往一邊挪了挪位置,著急之下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一摸額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沁出滿頭細汗。
“你……你……”舌頭不停在嘴裡打轉,一緊張更是連個完整的詞句都吐不出來。
李票台眼中映出來人的模樣:
嗬,這哪有活人模樣。蠟黃的臉上,眼球深陷眼瞼裡面,不貼著臉只能看到兩個黑漆漆的窟窿。稀疏的頭髮零星生在腦袋上,鬢角全然花白。雙唇陰白,連一縷血絲都找不見,胡茬參差不齊。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腐朽氣,如行將就木的老翁一般無二。
任何人看到他都會小聲地說上一句:“嗬,簡直是個活骷髏。”
絕不為過。
“我……我有點事去處理一下。”白雨無視李票台要吞了自己的狠厲眼神,臨陣逃脫撇下李票台不管,撒腿開溜,隻給他留下一個愛莫能助的背影。
只剩兩人的當鋪異常安靜。李票台覺著自己現在就是砧板上的待宰魚肉,而一旁的“活骷髏”則是霍霍磨刀聲。煎熬萬分。
不管是前門進客也好,還是後院來客進客也罷。只要有一個活物,都是自己現在的救星。
念念不絕,必有回響。
上蒼似是感應到了他的祈求,“叮鈴”一聲,給他帶來了救命的稻草。
從當鋪外來了個衣著樸素的男人,李票台這還沒高興多久呢,那男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旁那具“骷髏”上。
“啊啊啊啊!!”
男人倉皇而逃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李票台已經無欲無求了。猶如寺院打坐入定的僧人。
眼不見心不煩……眼不見心不煩……
不斷的心理暗示下,效果還挺好,內心的恐慌果然有所好轉。再睜眼一看身旁,李票台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
得,白整。
剛收拾起的好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尤其是對經歷了一番山巔谷底之後的李票台而言,其中滋味更甚。
…………
“吳強,現在身體怎麽樣了?”
“報告旻王,一切順利。”
“嗯,上路吧。”
簡單幾句話後,一個衣著黑衫,有著些許白絲寸頭的男人從房中走出,輕輕關好門後長呼了一口氣。
男人名叫吳強。很出名。
假設所有之前見過他的人再次站在他面前,一定認不出。因為再怎麽想,想破腦殼都不會把面前這個幹練矯健的男子,與之前蓬頭垢面骨瘦如柴、慘不忍睹的死刑犯聯想到一起。
正是兩月前豐陽縣的那個死刑犯——吳強,而關於他為什麽會在這裡就很有意思了。
還記得之前斷頭台上的那有些囉嗦、吊兒郎當的白袍人嗎?當日吳強確實是死了的,是那個白袍人把他的屍首帶走了,不然吳強也不會活過來。
不,這樣說不準確。準確來說他還是個死人,這就涉及三章前張老頭提到的南樹趕屍術了。
他正是因趕屍術而活,不過這也已經脫離趕屍術的范疇了,他正是那個有意識有自主行為的典例。
此時的他哪有之前落魄,
淒慘的樣子,走起路來都帶一陣風,臉上也一掃之前都陰霾,很是堅毅。 吳強對自己的“起死回生”也驚訝不已,他隻記得那日自己在斷頭台上指著高台上的人破口大罵,隨後便並指作刀,自刎了。
感覺就像不知做了什麽夢,自己的意識也隨著心臟的跳動漸漸湮滅。不知過了多久,就像長久在水中憋氣的人在自己憋不住就要嗆水的時候,忽然浮出水面,貪婪地呼吸著大口大口的空氣。
醒來時自己是在一個木棺裡,木棺旁有一個滿臉膿瘡,看不出年紀的一個婦人。
看吳強醒來,婦人激動得跳起來直拍手,咧開的嘴裡只有上兩顆門牙,除了門牙只剩漆黑,連點血肉色都看不見。
醒來的吳強雖然心中詫異,但面前詭異醜陋的婦人則更讓他警惕。剛要對那醜婦人出手攻擊,後者像是洞悉他所有的動作一般,手刀還未逼近,吳強卻是吐出一口黑血。
那黑血之中不知什麽蟲子在裡面蠕動,宛如蛆蟲一般,讓人看了止不住的反胃,吳強也是如此。
“哇……”
這不吐不打緊,一吐更是吐出了不計其數的各種各樣的蟲子,其中不乏有生長翅膀的,像是吐出了滿嘴的蝗蟲,不過這蟲子通體漆黑。
“誒呀呀,這可不能吐,不能吐。”醜婦人見吳強吐出不少蟲子,連忙走過去死死捂住他的嘴,“這不能吐,吐了你就又死了。不能吐,不能吐。”
也不知怎的,這醜婦人的力氣大得出奇,被捂住嘴的吳強感覺自己腦袋都要被她的手給擠扁了。
捂了一會兒見吳強不再有嘔吐的意思,醜婦人也松開了手,拍了拍他的腦袋:“這才是乖孩子。”
誰知醜婦人剛一松手,吳強如閃電般起身,手指朝她咽喉刺去。可到半空時腦袋又像被鉚釘狠狠釘了一下似的,差點讓他昏厥過去。
醜婦人擺擺手:“不乖不行哦,不乖會很痛的,聽話。”說著,一隻像蜈蚣一樣的長條形蟲子自她袖口爬出,還耀武揚威似的朝吳強比了比。
吳強捂著頭疼欲裂的腦袋,雙目充血,死死盯著面前扭捏作態的醜婦人:“你!你……對我……做了什麽!”
“這是長條兒,也叫噬魂蠱。讓它進去了本身是沒什麽大礙的,可一旦你有任何的反叛之心,那它可不會客氣,他就狠狠地在你腦袋裡咬一口,就像直接咬在靈魂上一般痛苦。”
“不過呢……”醜婦人話音一轉,“如果你安安穩穩,忠心耿耿地聽從我的話,長條兒就不會對你怎麽樣,甚至在關鍵時刻還會幫上你呢。”洋洋得意。
吳強管不了那麽多了,頭已經疼到了極點,仿佛再有一絲就要如掉在地上的西瓜一般炸開。
“不要掙扎,這長條兒就是喜歡掙扎的人。你俞掙扎,它咬你就俞狠。”聽聞醜婦人的話,吳強試著平複心情。漸漸地,頭不再那麽疼了。
吳強看著面前那副醜陋的臉皮:“是你救的我?”
終於聽他說到重點,醜婦人忙不迭點頭,濁黃的眼球也露出興奮的意思,“對對對,正是我。怎麽樣?厲害吧。”
“為什麽要救我?”吳強現在也不去想殺掉她了,只是對她救活自己很是不解,為什麽要救他。
醜婦人一臉神神秘秘,手指彎曲彈了他個腦瓜崩:“多嘴,不能輕易打聽我的事情哦,這是不被允許的。”說完,發出一陣“咯咯咯”母雞下蛋的笑聲。
吳強也不傻,自然知道救自己肯定是為了什麽,開口問她的要求。
“咦,你個小孩子還挺聰明的。不過嘛……”醜婦人驚奇地看著他,摸了摸下巴。吳強的頭瞬間又是一陣劇痛,顯然是面前的醜婦人搞的鬼。
“不能輕易打聽我的事情,這是第一次哦,下次可就不會這麽簡單了。”
“這次就先告訴你,聽說你是冤死的對吧。”
過了一會頭痛消失,醜婦人看面前吳強額頭冒出涔涔冷汗,伸出枯糙的手掌給他擦了擦。吳強有心躲避,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頭又適時地疼了。
隻好作罷,任由她擦去冷汗。
聽醜婦人談及自己冤死一案, 吳強點了點頭,恨聲道:“是,正是那個姓闞的官員把我害得今天這地步。”
“那你想不想復仇呢……”醜婦人的聲音自耳邊幽幽傳來,不知何時那醜陋的臉離自己的臉不足兩寸,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
吳強此刻倒是沒有管她,醜婦人那句話像是惡魔的低吟一般在耳邊不停回響。
想不想復仇……
想不想復仇……
復仇……復仇……
醜婦人看著面前身體顫抖,雙目狠厲的男人點了點頭,對男人的表現很是滿意。
“什麽條件!”
吳強雙拳緊握,看著眼前的醜婦人點點頭。
醜婦人照例扭捏一下:“哎呀,哪有什麽要求,沒有要求、沒有要求。”
“不過嘛……”
“好孩子不就是應該聽話才對嘛,這哪算得上要求。”
“至於你的事情,我猜你一定想知道是誰栽贓陷害你對吧。”不用吳強說話,那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醜婦人點了點頭:“其實真正害你,誣陷你的另有其人。”
“他們表面上正義凜然的樣子,其實呀,背地裡淨乾些肮髒、不仁不義的勾當呢!
而你,好孩子。
過兩天你養好身子呢,就去平樂縣。”
“平樂縣?去哪兒幹嘛?”吳強不解。
“因為啊,誣陷你的人其中一個就在平樂縣呢。
你去平樂縣找一個叫‘公羊巡’的人。”
…………
“他
就是其中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