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有雨,東南西北錯吹風,大雨。”
鏡鳥翹著長尾,在傳信的間隙給總是插嘴的和尚播報天氣。
溫瑜抬頭看雲:“朗日無風大熱,哪來的雨。”
楚小侯爺便也跟著湊過來,看看天又看看地,附和道:“今天天氣太熱,我的花蔫了。”
他把微微綻開的幾朵花苞小心用遮光紙罩住,可惜護得不太及時,四朵花苞全都歪歪的垂著,不太生氣。
韓錯揮手將被太陽曬得稀裡糊塗的兩人打發走。
鏡鳥一口平仄不分的音調叫的他耳朵疼,諸葛靜向來法術學的丟三落四,鏡鳥變來變去也是南腔北調沒有定型,真活該被他師傅哄騙下山。
“這回又說了些什麽?”
小殊打著傘遮陽,她很喜歡這隻五彩斑斕的鏡鳥,也喜歡鳥兒總是學不會官話的語氣:“禍起蕭牆。”
算了這麽多天就算出四個字。
眼見著鏡鳥終於散成一縷煙,韓錯打了個哈欠。
“那把傘……浮著?”
溫瑜雙手合十,朝著目瞪口呆的小侯爺叨叨:“阿彌陀佛,傘都能開花了,你還管它能不能浮起來!”
“也有道理。”小侯爺撓撓頭。
果然是熱傻了。
他們磨磨蹭蹭的趕路。
和尚頭頂金光,極為瀟灑,我有一竿竹,不短也不長,還有一柄劍,不敢稱第一。
小侯爺朝著面無表情的韓錯緊張擺手,我只有朱雀,和這把開花的傘。
他們兩身上的銅板加起來不夠買一個包子。
那是我的傘。韓錯有些微妙的抓狂,他們是人,不是神仙,人要吃飯睡覺住店,這些都要花錢,花的還都是他的錢。
“能趕得上試刀大會嗎?”
“知道左海三壁歷來的煙花燈會嗎。”
小侯爺搖頭。
“很好看的,我們看那個就成。”溫瑜拍怕小侯爺的肩膀,補充道,“一般是試刀大會結束那日,能趕上燈會值了。”
小侯爺欲言又止。
有錢才是大爺,若是韓大爺不著急,他們也急不得。韓大爺要他們靠兩條腿趕路,那一路上賣傘曬花澆水也得樣樣俱全一個不落。
還有幾日大會就要開始了,急也沒用,楚九一也學著和尚打坐冥想,奈何除了越來越熱之外什麽都沒感受到。
他第一次出遠門不認得路,說是去左海三壁其實也是埋頭往東北方向亂走,反正自家在最南邊,往北總是沒錯的。如今跟上這兩人更加認不得路,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到達。試刀大會錯過就錯過吧,原本也沒想參會,可和羽姑娘約的時間也快到了,倒是讓人有點著急。
也不知羽姑娘現在在哪兒,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她看到這把傘會不會開心呢?
“思春呢?”
“嗯。嗯?”
楚九一朝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和尚猛烈搖頭。
溫瑜的金瞳讓他有些反射性的毛骨悚然,他也不自覺的躲著些。可和尚總是挨上來,有事沒事絮絮叨叨,說的還都是他的心裡事。
他笑的時候沒什麽好話,不笑的時候好像也沒什麽好話。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小侯爺我看你與佛門有緣,頭髮給你剃了怎麽樣?”
“……”
“從此恩怨兩消煩惱皆空,立地成佛怎麽樣?”
楚九一快走了幾步離他遠一些。
溫瑜追上來,語重心長:“我跟你說,
天有不測風雲……” 天有不測風雲。
鏡鳥的預測很準確。傍晚的時候狂風大作,大雨傾盆,從頭到底給幾人澆了個透心涼。他們在寒風裡瑟瑟發抖的在某個山洞裡支起火堆,看著唯一打著黑傘平靜如常的韓錯出門覓食救濟又餓又累的兩人。
不然怎麽說春寒料峭呢,風聲呼呼聽得格外有幾分淒涼。
小侯爺舍不得打傘,但花苞還是受到波及,又是暴曬又是吹風還淋雨。 他就著火光檢查傘面上孤伶伶的四朵花苞,果然東倒西歪,奄奄一息。
溫瑜也撿了根細樹枝學著小侯爺的模樣,撥弄橫七豎八的花苞,給它扶正。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像這朵花苞一樣,有些事情逃也逃不掉,溫瑜也明白跟這少年扯一些有的沒的沒什麽作用,但他也希望真到了那麽一天,少年還能夠靜下來在這裡心無旁騖的養花。
該說他天真,還是不諳世事,這樣的人一旦被置於漩渦中心,或許會一蹶不振,或許會有驚人的成長,但不管是哪種,轉變的過程都顯得過於殘酷了。
“啪嗒”
花苞突然掉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滾。
溫瑜一怔。
楚九一看看僅剩的三朵被自己小心撥亂反正的花苞,再看看和和尚手邊掉下的一朵。
和尚額冒虛汗,他方才好像是在走神,隨便戳了幾下,這種花不是說生命力極強嗎,居然還能掉下來的。
楚九一把目光生硬的轉向他。
“咳。”溫瑜合起手,念道,“阿彌陀佛,施主,看開點。”
在朱雀發威把山洞燒成焦灰之前,韓錯從漆黑的雨夜中帶回了一個人。
或者說是一具屍體。
他沒有帶“人”的習慣,但為了事情更加清楚明了省些口舌之爭,還是費了點力氣把這個被拋在草叢裡的孤屍帶了回來。
“認識嗎?”
他問的是楚九一。
玄甲烏衣,恰好躺在了那朵滾落的花苞旁。
楚九一按回劍鞘,朝地上的人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