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白與蘇鮑一齊離開這間貴族專屬的私房菜館,一眾追兵跪伏在地上,跪拜東方白,如敬拜父母一般虔誠。
兩人離開的步伐,先是從容,而後急促。
最後是,跑。
兩人跑了一陣子,東方白覺得有些累,便停了下來,這時候才來得及生氣:“你利用我,是吧?”
“對啊,剛剛不是說過了嗎?”蘇鮑攤手:“實話實說的話,我昨天就想利用你了,不過昨天你好像很怕那老和尚,所以沒能真的利用起來。”
“你的打算是,跟我一起在可能會引起注意的地方出現,然後借我的手,對付針對你而來的追兵,讓別人誤以為我在保護你?”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蘇鮑以商量的口吻問道:“我向你道歉怎麽樣?”
“免了!”東方白有些生氣:“你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生氣我理解,我也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蘇鮑有些誠懇:“我也不奢望你能夠理解我,更不奢望您能夠保護我,但是有幾句話希望您能夠聽一聽。”
“什麽話?”東方白滿心戒備。
“我對你你沒有惡意。”蘇鮑說了一句廢話。
東方白依舊戒備盯著蘇鮑。
“然後是,我真的很需要您這樣的修士的力量。”蘇鮑直視東方白,目光懇切:“利用您是我的不對,並且之後我還會繼續借用您的名頭做事。”
“我這不是在向您耀武揚威,更不是在挑釁您。”
“我只是在陳述這樣的事實。”
“我會這樣做。”
“所以,如果我的行為會惹您不滿,您可以現在斃掉我,以免我之後用您的名頭攪弄風雨,為您惹麻煩。”蘇鮑說著,深深鞠躬。
東方白駢指成劍。
指尖潔白,並無電光流轉。
他沉吟著。
裝作自己還能用剛才那樣的劍術的模樣。
“你不怕死?”東方白發出疑問。
“我怕。”蘇鮑搖頭。
他實在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視死如歸的猛士。
“那你為什麽這麽做?不怕我殺了你?”東方白向前走了一步。
東方白有些困惑。
怕,為什麽還要賭呢?
蘇鮑眼神一黯:“給您添了許些麻煩,實在抱歉。”
說罷,他閉目垂首,一副等死做派。
“先回答我的問題。”東方白定了定神問道。
“有些事情比我的命重要,”蘇鮑並不睜眼。
“我忽然很想聽一聽。”東方白松開了劍指。
“我想要做的事情……”蘇鮑張開雙眼:“是拯救我的這個國家。”
“怎麽救?”
“想辦法組織一支軍隊,把正元的人打出去!”蘇鮑眼裡閃著光。
他好像,真的是這樣想的。
“那你打算怎麽組織軍隊?”
“先用我家裡的勢力,組織一批人,把小范圍裡的正元貴族一網打盡,然後把他們的田地拿出來分給窮人,換取他們的支持,之後……”
東方白面頰抽搐。
“你在京都學什麽專業的?”
蘇鮑遲疑一下:“畫畫。”
“嘖,現在學畫畫的……真是不務正業,你畫畫肯定很差勁。”
“我成績不錯的。”蘇鮑說道。
“那你想這麽乾,考慮過你們天印現在的政權的感受嗎?”東方白隨口問道。
方才聽到蘇鮑話語的時候,
東方白就已經放下了對這家夥的惡感。 這人,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錯。
“他們?”蘇鮑流露出深深的不屑:“那群人只知道把自己的國家賣個好價錢而已。”
“你之前說你們以前反抗過?”
“的確是反抗過的……找個小館子吃點東西嗎?我有點餓了,這裡面情況也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蘇鮑看著東方白發出邀請:“去個小館子吃一點?”
東方白摸了摸肚皮。
“也……”
將要點頭的瞬間,東方白反應過來,看向蘇鮑。
這家夥……竟然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對他沒有殺意,並且試圖掌握節奏?
“你這膽子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東方白感歎。
蘇鮑笑起來:“您過獎了,我這種人,膽子不大一些,是不成的。”
“那就走吧,料想你已經利用過我,短時間內,也沒有再刷我臉的需求了。”
“謝您寬宏。”蘇鮑深躬。
“帶路。”東方白擺出大爺的架勢。
“您這邊請。”
這一次吃飯的地方是鬧市。
窗外,滿大街的牛羊豬馬,菠蘿青菜,屋子裡,也沒見有幾個人,隻一堆蝴蝶穿行,翩然若起舞地端著餐盤來往送餐。
入耳是嘈雜人聲。
東方白環顧一眼,將一切盡收眼底,而後稍稍低頭,看著面前餐桌上的食物:“仔細講一講那些事情。”
“兩百六十年前,我的祖先在正元入侵時候,是曾組織軍隊,抵抗過的。”
“他們聯絡了十六國人,組建了接近二百萬人的軍隊進行抗爭……”
“別整虛的,就說到底有多少人。”東方白一邊吃東西,一邊敲了敲桌子。
跟自己國家的古代歷史裡一樣,統治者為了宣揚自己的威風,總是要虛報軍隊數字的,動輒坑殺四十萬、率眾八十萬,無聊得緊。
“兩萬三千人。”蘇鮑沒想到東方白居然這麽懂行,於是又報了一個數字。
“兩萬多人也不少了,臨時組建起來的建制,後勤補給跟得上?”
“這……”蘇鮑遲疑:“大約是跟不上的吧?我所知道的,後來他們也沒有打勝多少仗。”
“所以抗爭到底是被鎮壓下去的,還是被剿滅的?”
鎮壓和剿滅,是兩種事情。
前者, 是將叛亂背後的支持者爭取到自己這邊,而後將叛亂消邇。
剿滅則要血腥很多,就是拉起軍隊,不管什麽秩序與穩定,也不管什麽地頭蛇、盤踞勢力,直接用最簡單也最困難的方式,將直接參與叛亂者全數殺死。
打散其建制,破滅其根基。
蘇鮑臉上有些不安,他聲音小了很多:“是被鎮壓的。”
“過程呢?”
“正元的人許諾給我的祖先,劃州自治,並且給了許多訂單……”
蘇鮑臉上是痛苦,眼底是憤恨。
“所以,你祖先把其他人賣掉了?”
“可以這麽說……他也是有苦衷的……當時被收買的領導者很多,他只是其中的一個,而那些不願意接受收買的人……我祖先當時妻子待產,他……”
蘇鮑說著,自己也就說不下去了。
他抬頭看一眼東方白玩味的笑,搖頭苦笑,笑得跟哭一樣難看:“好吧,聯盟失敗了,高層的領導者大部分被收買,抵抗隻進行了兩年多一些而已。”
“現在你們這些抵抗過的,嗯,貴族,處境怎麽樣?”
“都很好,我們都是當地的英雄。”蘇鮑坦誠:“一般人是沒有能力和機會了解歷史的,所以在我們的口中,我們是勇敢的抵抗者,我們是為保全這個國家而做出巨大貢獻的……”
“大膽一些,你們是英雄,你們是正面戰場上唯一的抵抗者,你們是這個國家的希望。”
“不是嗎?”
東方白笑著,眸中點燃他自己完全無法察覺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