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暗面。
此刻,南極-艾特肯盆地中央山脈間的峽谷不再是人間仙境的模樣,黑暗中僅余幾處暗淡的微光。
月核引擎不再供能,緊急生態維持系統開始自動運行,由於大部分能量用以支持籠罩峽谷的屏障,峽谷內溫度驟降,空氣稀薄,重力跌落到月球本身的水平,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
身穿白色太空服的李涼被一台T-E型無人機托著緩緩上浮,靠近屏障,直至觸手可及。
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那層透明的薄膜,與艾肯特盆地下的神秘金屬類似的材質,屏蔽靈的同時又堅不可摧。幾分鍾前,數百台T-E型無人機組成的陣列,外加十多台C態萬夫長機器人同時開火,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兩個小時以來,李涼像一個幽靈,遊蕩在黑暗的峽谷中。
他先找到了應急物資倉庫,其中包括由某種可編程金屬製成的太空服,穿戴時如液體般包裹全身,面部透明,可以維持壓強,保持體溫,提供氧氣,續航能力超過76小時。
他又去了指揮部,替K,錫森博士,李小孩,李昊穿上太空服。
其他卓斯人只能繼續暴露在低溫低壓中,好在備用系統重點關照指揮部,那裡的生存條件比其他區域好得多。
隨後,他查詢了備用系統,發現由於月核引擎停止供能,籠罩峽谷的屏障處於封鎖狀態,想要離開只能暴力破壞,於是,他花了很長時間,調集了T-E型無人機和C態萬夫長機器人。
T-E型正是希安派往中京獵殺他的無人機型號,體型巨大,形態多變,C態萬夫長機器人有著和普通萬夫長機器人相似的外觀,裝備有一門碩大的反物質相位炮。
然而,面對屏障的防禦力,這種程度的火力杯水車薪。
逃不出這裡,該隱所做的努力毫無意義,拉普拉斯的預言注定失敗,這就是英靈所說的“絕望”。
李涼仰頭凝視著佔據大半個視野的銀河號,被遮擋在太陽為那艘龐然大物勾勒出白色的輪廓,它像一個銀色啞鈴橫亙太空,兩側菱形結構閃爍著璀璨的藍色光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溫越來越低,面罩上泛起霧氣,世界非常安靜,李涼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絕望?
護罩的防禦程度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也遠沒有令他真正絕望。
英靈以為忠於卓斯的星際遠征軍鐵板一塊,只要封閉了峽谷就能高枕無憂,可惜,因果就像多米諾骨牌,起初的碰撞或許微不足道,最終卻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
半個小時後,一艘星際遠征軍的飛船如期而至。
船體由兩節組成,前部是弧形動力船,後面拖拽著長長的貨艙。靠近屏障後,飛船調轉角度,貨艙底部貼了上來。
片刻,護罩泛起一陣漣漪,交界處出現一個光圈,顯示出貨艙內部。
一個身穿太空服的人從光圈飄了出來,似乎不受重力限制,飄飄蕩蕩飛到了李涼面前。
透明面罩下是一張胡須茂密的胖臉。
“李涼先生。”
聽著耳機中傳來的略顯激動的聲音,李涼平靜道:“金輯,安德烈到了嗎?”
“嗯,”金輯瞥了一眼下方的無人機陣列,側身讓開位置,“銀河號總指令長和安德烈先生都在中央灣城等您。”
總指令長?
李涼有些驚訝,拍了拍腳下的無人機,指向不遠處的光圈。
擁有近乎仿生人智能等級的T-E型無人機收縮觸手,托著他飛向光圈。
穿越光圈時,他注意到靈的視野中,光圈外部附著有一層纖薄的靈。或許這類運載船裝配有打開屏障的特殊設備,並且技術基於暗物質應用。
兩人進入飛船後,光圈消失,屏障再次封閉。
金輯拍了下胸口,太空服如液體般縮回胸口的圓盤。
這時李涼才發現,太空服下金輯渾身血跡斑斑,戰術外甲破碎不堪,顯然經歷了激烈的戰鬥。
“回到銀河號,我給安德烈先生發送了消息,召集了邊際業務部的暗線,雙子神虔誠的信徒,”金輯腳步蹣跚,用磕磕絆絆的下城區語言說道,“引起了總指令長的警覺,情況很糟糕,音樂會開始前,我們面臨圍剿,死了很多人。”
說話間,兩人穿過空曠的貨艙,乘電梯進入控制中心。
偌大的弧形艦橋內分布著十多個控制位,當他們出現時,光幕前的船員紛紛起身,臉上神情複雜,震驚與激動中夾雜著迷茫。
李涼目光掃過,頷首致意。
這裡每個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傷,可見金輯帶領的隊伍一度陷入絕境。
“音樂會開始後,總指令長改變了命令,”金輯扶著指令長座椅,喘著粗氣,“因為,和您一起登上銀河號的那個女人,證明了您的身份。”
李涼愣了。
袁筌?那個非主流導演?
“她和總指令長有關系?”
“是的,”金輯點頭,“他們看起來很親密。”
艦橋震動了一下,李涼轉頭看向前部透明視窗。
飛船已經調轉角度,沿著近月軌道飛行,視野中,大大小小的飛船從虛無中湧現,為這艘運載艦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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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
運載艦降落在中央灣城城市中央的雙子神雕塑腳下,中央灣最大的教會坐落於此,門前同樣是一個開闊的廣場。
爬下飛船的一刻,李涼看到了地獄般的場景。
廣場上,一具具屍體成排擺放,一直蔓延到視野盡頭,粗略一看不下萬具,而且不斷有仿生人從各個方向走來,將橫抱的屍體放在空隙間。
李涼怔怔走近。
每一具屍體都有著相同的特征,頭上戴著環形神經漫遊設備,雙眼焦黑,耳下殘留著黑色的血跡。
原來,只有指揮部的人還有機會重生,而這些在神經漫遊中喪失意識的人,大腦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數千萬個鮮活的生命,已經無法挽回。
李涼忽然想起零一二說過,零號,也就是弟弟留下的最後一條信息:人類將在絕望和孤獨中度過漫長的歲月,直到新世界的大門打開,雙子神再次降臨,月之暗面灑滿背叛者的鮮血,上城區將墜毀於黎明之前。
接下來,還會有多少人死亡?
這時。
一個女人從遠處跑近,氣喘籲籲說道:“李涼……”
“你……”
“聽我說,我告訴羅本,你是雙子神,一會兒千萬別露餡,”袁筌眼睛通紅,似乎剛剛哭過。
“羅本?”
這個名字很耳熟,李涼反應過來,袁筌的那部叫做《羅曼蒂克》的電影裡,主角張揚的朋友就叫羅本。
“你的電影是真實改編的?”
“對,那是我父母的故事,”袁筌緊張地往身後瞥了一眼,“我修改了羅本叔叔的身份。”
李涼恍然。
電影裡,羅本是一個供職深空礦業的退役維修師, 讓主角張揚替其執行了一次采礦任務,正是這次無心插柳,讓男女主角二次相遇,發生了後面的故事。
難怪當時看的時候,他有一絲困惑,深空礦業怎麽會同意一個編外人員代替自己的雇員執行任務。
原來羅本是銀河號的總指令長。
“別的回頭再說,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雙子神,”袁筌快速說完,往側面一閃,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兩個人從遠處靠近。
一個滿頭白發的華裔老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色製服,配有金色肩章,步態一絲不苟,神情嚴肅。
另一個人癱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一塊白色毛毯,形容枯槁,眼神中卻透著回光返照般的興奮。
他們的目光落在李涼臉上,又慢慢向上,看向擎天巨柱般的雙子神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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